劉伯溫跪倒在地,額頭觸地:
“上位息怒!臣萬萬不敢,臣起初見之,亦是驚駭欲絕,然……然此人隨後所治病人,竟奇蹟般地活了下來,其醫術神詭奇妙,遠超當世名醫。”
“開顱之法,雖駭人聽聞,但邏輯嚴密,器具設想精巧,絕菲臣憑空捏造。臣……臣後來查閱諸多失傳古籍殘篇,竟也發現上古確有類似‘顱術’的零星記載,只是早已失傳,被視為禁忌,故而……臣敢斷言……此人之能,確非常理所能度之,其言天機神算,洞悉萬物根本。”
朱元璋胸膛劇烈起伏,如同拉破的風箱。
開顱?
這念頭光是想想就讓他頭皮發麻,寒氣從腳底直衝頂門。
那是他的嫡長孫!是標兒的嫡長子!是未來的大明儲君!
怎麼能讓一個不知來歷的人用刀子去開腦袋?
簡直是……簡直是比剜他的心還要痛!
然而……太醫們束手無策,難道就眼睜睜看著雄英……
不!絕不!
任何一絲可能,哪怕再渺茫,再荒謬,再兇險也要試試!
朱元璋強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和本能的排斥,眼神審視著跪在地上的劉伯溫:
“劉基,你抬起頭來!”
劉伯溫依言抬頭。
“此人……真有如此神異?”朱元璋聲音低沉,“你既早知此人,為何今日才說?”
劉伯溫心中凜然,連忙解釋:
“上位明鑑,非是臣有意隱瞞!此人……此人名喚陳寒,自號山野散人。其人性情孤高至極,視功名利祿如糞土,更厭惡俗世紛擾,臣當年與之相交,也僅止於論道談玄,他嚴令臣不得洩露其行蹤與所言奇異之事,言道若引來塵俗煩擾,必遠遁深山,永不相見。”
“臣……臣一是受其所託,二是……二是其所言所行過於驚世駭俗,臣亦無實證,貿然舉薦,恐反遭物議,若非今日上位提及太孫病勢沉重,太醫束手,臣……臣是萬萬不敢提及此人的!太孫身體,關乎社稷承嗣,臣豈敢輕忽?這才斗膽進言!”
朱元璋深吸一口氣,眼中翻騰的驚怒、猶豫漸漸沉澱下去,最終化為一種近乎冷酷的決絕:
“武當山陳寒……劉基!”
“臣在!”劉伯溫心頭一緊。
“你即刻動身去武當山,給咱把那陳寒帶來,綁也要給咱綁來應天!告訴他,若能救得咱孫兒性命,高官厚祿,金山銀山,咱絕不吝嗇,若是救不了……哼!”
他眼中寒光一閃,未盡之言殺意凜然。
“上位!”劉伯溫聞言非但沒有領命,反而再次伏地,“此事萬萬不可!”
朱元璋的眉頭瞬間擰成了疙瘩,怒氣再次上湧:
“不可?劉基,你方才還推崇此人,如今咱要你帶他來,你倒說不可?莫非你方才所言皆是虛妄,意在欺君?”
“臣萬萬不敢!”劉伯溫抬起頭,臉上滿是焦急與為難,“上位明鑑!臣方才所言,句句屬實!正因此人確有非凡之能,其性情才更是……更是孤絕古怪!上位若遣兵甲強行鎖拿,以威勢相逼,此人……此人恐非但不會就範,反而會立刻遁走無蹤,屆時再想尋他,便如大海撈針!太孫殿下……等不起啊上位!”
“混賬!”朱元璋氣得一掌拍在御案上,震得筆架硯臺一陣亂跳,“一個山野匹夫,他好大的架子!”
“上位息怒!”劉伯溫深深叩首,聲音帶著懇切,“此人雖居山野,其見識、胸襟、手段,實乃臣生平僅見,其才學之淵博,見解之奇詭,遠非常人可比。”
“臣斗膽進言,此等身懷奇技、洞悉天機之人,行事往往悖逆常理,卻自有其傲骨與堅持,上位欲求其真心救治太孫殿下,非以帝王之威所能壓服,唯有以至誠之心相待,方有一線希望!”
朱元璋怒極反笑:
“難道還要咱這個皇帝去求他不成?劉基,你好大的膽子!”
“上位!”劉伯溫直起身,迎著朱元璋的目光,沉聲道,“上位可知昔日蜀主劉備,為求臥龍先生諸葛孔明出山,不惜三顧茅廬?周文王為請姜尚,親臨渭水之濱,執轡相邀?”
“此皆明主求賢若渴,禮賢下士之千古佳話!那陳寒,其才其智,在臣看來,於醫道奇術之上,不輸諸葛之謀略、姜尚之韜略,太孫殿下乃上位嫡長孫,國之儲副,關乎社稷承嗣之重!”
“若能救得太孫殿下性命,上位效先賢之行,親臨武當以示至誠,非但無損上位天威,反可彰顯上位為孫求醫,慈愛之心感天動地,更顯上位為社稷計,虛懷若谷之明君風範!此非臣妄言,實乃為太孫殿下計,為上位計,為大明江山計!”
書房內死寂一片,只有燭火噼啪作響。
朱元璋胸膛劇烈起伏。
帝王尊嚴與孫兒性命的天平在他心中瘋狂搖擺。
時間彷彿凝固了許久。
朱元璋眼中的暴怒、猜忌、帝王尊嚴的掙扎,最終被那深不見底的疲憊和對孫兒性命近乎絕望的渴求所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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