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忘了尖叫,只是本能地瑟瑟發抖,下意識地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向後緊緊靠貼,那唯一能帶來安全感的堅硬胸膛和臂彎裡。
彷彿那是驚濤駭浪中唯一救命的礁石。
他的手臂箍得她生疼,但這疼痛卻奇異地帶來一絲真實感和安全感。
鼻腔裡充斥的不再是香料的芬芳,而是他身上充滿陽剛氣息的味道,這味道霸道地驅散了她所有的恐懼,帶來一種詭異的安心。
隔著層層衣料,她甚至能感受到他胸腔裡那顆心臟強健而有力的搏動,一下,一下,撞擊著她的背脊,令人想哭。
“籲!籲!畜生!停下!”
李驍的呵斥聲再次在她耳邊響起,熱燙的氣息噴在她敏感至極的耳廓和頸側,帶來一陣陣無法言喻的戰慄和麻癢。
那聲音裡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一種幾乎能壓制一切狂躁的恐怖力量。
驚馬瘋狂地跳躍、旋轉,揚蹄擺尾,樹木在身邊飛速旋轉,形成模糊的綠色漩渦。
但無論它如何掙扎,都無法擺脫背上那如影隨形,如同山嶽般難以撼動的控制。
李驍的手臂穩如泰山,韁繩的力量越來越大,漸漸地將馬頭勒得高高偏向一側,迫使它無法直線狂奔,只能在原地打轉,速度越來越慢,喘息越來越粗重。
力量在飛速消耗。
汗珠不斷從李驍的額角滾落,滴在楊玉瑤白皙細膩,此刻佈滿冷汗的頸窩裡。
他的眼神依舊冰冷銳利,如同雪原上的頭狼,沒有絲毫動搖,只有一種近乎冷酷的專注和堅持,死死扼住獵物的咽喉,直至其力竭。
終於,在他的強力控制和持續的消耗下,驚馬的力氣漸漸耗盡,速度慢了下來,喘息變得粗重如破損的風箱。
口中的白沫不斷滴淌下來,渾身溼透如同水洗,肌肉仍在劇烈顫抖,但最終徹底停了下來,低著頭,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馬腿微微打顫,再也無力掙扎。
整個世界彷彿都安靜了。
陽光透過枝葉的縫隙灑下,形成一道道明亮的光柱,光柱中無數塵埃如同金粉般浮動,飛舞。
李驍一點一點地鬆開了緊勒的韁繩,但環抱著楊玉瑤纖細腰肢的手臂並未立刻放開,依然穩固地支撐著她,確保她完全坐穩,不會因脫力而摔落。
他的左手掌心,已被那粗糙的韁繩勒得皮開肉綻,一片血肉模糊,深紅的血跡滲透了纏繞的布條,看上去觸目驚心。
直到這時,後面的人才大呼小叫,氣喘吁吁,地追了上來,七手八腳地圍過來,有的趕緊去牽住驚馬的轡頭,有的連聲問候,場面一片混亂,充滿了後怕和慶幸。
“貴妃娘娘!您沒事吧?老天爺啊!菩薩保佑!”
“嚇死奴婢了!萬幸!萬幸啊!”
“快!快扶夫人下來!小心些!”
李驍率先翻身下馬,落地後。
他伸出未受傷的左手,扶住楊玉瑤的胳膊,協助她下馬。
她的腳剛一沾地,便是一陣劇烈的發軟,膝蓋根本支撐不住身體,驚呼一聲,整個人如同抽去了骨頭般向前軟倒。
李驍不得不再次用力,幾乎是半抱著、半攙扶著她,才讓她勉強站穩。
她身體的重量幾乎完全倚靠在他身上,柔若無骨,溫香軟玉抱滿懷。
那豐滿的胸脯因為急促的喘息而劇烈起伏,再次不可避免地緊緊壓在他的手臂和胸膛上,隔著一層薄薄的衣料。
楊玉瑤臉色蒼白如紙,唇上毫無血色,原本嬌豔的臉龐此刻寫滿了驚懼與脆弱。
髮髻徹底散亂,幾縷烏黑濡溼的髮絲黏在汗溼的頰邊和雪白的脖頸上,更添幾分楚楚可憐的媚態。
華麗的硃紅色騎裝也沾滿了塵土草屑,甚至被樹枝劃破了幾處,露出裡面淺色的裡衣,模樣狼狽不堪,卻偏偏有種被摧殘後的美。
她驚魂未定,胸脯依舊劇烈起伏著,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著李驍,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晶瑩的淚珠,如同沾露的芙蓉。
此刻,李驍那張冷峻的臉,在她眼中卻充滿了令人安心的力量感。
她從未有過這樣的體驗,死亡的氣息剛才如此貼近,真實得令人窒息。
而又是這個男人,用他強悍的體魄和意志,將她硬生生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之前那些輕佻的好奇、好勝心和征服欲,此刻盡數化為劫後餘生的劇烈心跳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洶湧澎湃的感激。
以及一種更復雜,連她自己都未曾清晰察覺的依戀,悸動和一種微妙的情愫。
他手掌邊緣那刺目的,為她而流的鮮血,更是狠狠地刺痛了她的眼睛,撞進了她的心裡。
“多…多謝…李校尉…”
她的聲音顫抖得厲害,失去了往日的清脆張揚,帶著劫後餘生的哭腔和前所未有的軟弱、鄭重,甚至是一絲敬畏。
“今日…若不是你…我恐怕…恐怕已經…”
她說不下去了,眼中滿是後怕和盈盈水光,就那樣望著他,紅唇微顫,彷彿他是這世間唯一,頂天立地的英雄和救贖。
李驍穩了穩呼吸,強壓下左手的劇痛,鬆開了手,後退一步,拱手行禮,語氣依舊平淡。
“夫人言重了,護衛周全,乃末將份內之責,夫人無恙便好。”
他刻意忽略了手臂和胸膛上殘留的溫軟觸感,鼻尖縈繞的濃郁香氣,以及那雙含淚美眸中過於複雜的情感。
但這份冷靜,這份近乎不近人情的專業和剋制,此刻在驚魂初定,心潮澎湃的楊玉瑤看來,卻比任何甜言蜜語或居功自傲,都更令人信服和心動。
她看著他手上那猙獰的傷口,看著他被汗水浸透的額髮,看著他依舊沉穩如山的姿態,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感謝的話,甚至其他更復雜的話語湧到嘴邊。
最終卻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那目光復雜得如同最深的潭水,蘊含著太多未竟之言,劫後餘生的依賴和一種悄然滋生,危險的情愫。
回程的路上,氣氛截然不同。
楊玉瑤坐回了那輛裝飾得如同移動香閨的華麗馬車裡,異常沉默,不再與姊妹笑鬧。
她纖長的手指無意識地絞著手中那塊已經被汗水浸溼的絲帕,時常望著車窗外出神,眼神飄忽,沒有焦點。
偶爾目光會掠過窗外那個始終挺直脊背,沉默騎馬護衛的冷硬背影,眼神變得複雜難明。
楊家的僕從和同行的勳貴子弟們,再看向李驍的目光,也徹底變了,帶上了明顯的敬畏,後怕和真誠的感激,無人再敢有絲毫輕視或非議。
那幾個原本有些嫉恨的勳貴子弟,此刻也徹底老實了,偶爾看向李驍的目光中甚至帶著一絲慶幸。
若是虢國夫人真在他們眼前出了事,以楊家的權勢和聖人的寵愛,他們誰都擔待不起,家族都要受到牽連。
回到東宮,李驍徑直去向李輔國覆命,言簡意賅。
“馬匹突然受驚,狂奔入林,末將已將其控制,虢國夫人受了驚嚇,但身體無恙,已平安送回。”
他略去了所有驚險的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