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頭上瞬間佈滿了細密的冷汗,但他依舊強撐著,將動作完成得一絲不荀。
帶著前世高階知識分了刻在骨子裡的儀態,儘管此刻這儀態在襤褸血衣的襯托下顯得無比悲愴。
“老胡商大叔。”
他的聲音因劇痛而顫抖,卻無比清晰。
“救命之恩…收留之義…再造之德…李驍…永誌不忘。”
“他日若得殘軀苟活,必有厚報。”
每一個字,在老胡商看來都重逾千斤,看來自己沒幫錯人,將來也是一份助力。
老胡商連忙伸手虛扶,生意人那圓滑的笑容依舊掛在臉上。
但那雙深陷的如同鷹隼般的眼睛裡,卻閃爍著難以言喻的複雜光芒,深邃如古井寒潭,卻流露出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有欣慰,有擔憂,也有深沉的告誡。
他壓低聲音,語重心長,每一個字都像是飽經世事的箴言。
“小郎君言重了,老朽不過是在商言商,順水推舟罷了。”
“前路艱險,步步殺機,你好自為之。”
“活著,比什麼都強,活著,活出個人樣來,便是對老朽最好的報答了。”
他頓了頓,目光投向那面在風沙中獵獵作響的赤水軍旗,聲音更低,帶著一種宿命般的滄桑感說到。
“瓜州之地,埋骨場處處皆是…然,化龍之池…也未必…沒有一線之機,是成冢中枯骨,還是…躍淵而起,全在你一念之間,在你腳下的每一步,去吧。”
語帶雙關,意味深長。
李驍不再多言。
他深吸一口氣,帶著一股決然。
他攥緊了手中那塊象徵修羅場入場券的“跳蕩”木牌,彷彿要將它捏碎。
然後,他挺直了幾乎被傷痛和屈辱壓垮的脊樑。
那脊樑,如同戈壁中歷經風沙摧折卻依舊不肯倒下的胡楊。
儘管這個動作讓他痛得眼前發黑。
他不再依靠老胡商的攙扶,一步一步,帶著一種近乎悲壯的孤絕與倔強,向著那面在朔風中獵獵招展,象徵著大唐河西鐵血邊軍的赤水軍旗。
然後,他邁開腳步,一步一步,堅定地,孤獨地。
向著那面在風沙中招展的赤水軍旗,向著那瀰漫著濃重汗臭,鐵鏽氣息,以及淡淡血腥味的軍營轅門走去。
殘陽如血,將西天染成一片悽豔的赤紅。
陽光將他孤絕而倔強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投射在乾裂的黃土地上,扭曲,變形。
最終凝成一柄傷痕累累,佈滿缺口,卻依舊執拗地指向蒼穹誓要刺破這昏黃天幕的兇刀。
沉重的轅門,在他身後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緩緩地、決絕地合攏。
厚重的門板隔絕了外面世界的風沙、駝鈴、喧囂,以及老胡商那深邃複雜的目光。
門內,是一個更加赤裸、殘酷、弱肉強食的殺伐世界。
如同巨獸的嘴巴閉合,徹底隔絕那個他曾經熟悉又無比憎恨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