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隻渾濁的眼珠卻異常銳利,正冷冷地看著李驍,目光彷彿能穿透皮肉,看到靈魂深處。
“不想死得太快。”
獨眼老卒的聲音帶著洞穿世事的滄桑和冰冷的警告。
“就離那把刀遠點。”
他那隻獨眼死死盯著“斬機”的位置。
“它,會引來災禍。”
聲音頓了頓,更低沉了幾分。
“也會,吃掉你。”
李驍心中一凜,沒有回答,只是默默地將“斬機”往身後陰影裡挪了挪。
涼州李氏的追殺,這跳蕩營的虎狼之地,何處不是災禍。
他早已身在煉獄,無路可退。
這刀,是他的兇器,也是他唯一的依仗。
棚內的氣氛變得極其微妙。
輕視和試探暫時被一種忌憚取代。
入夜,軍營的刁斗聲沉悶地響起,如同冰冷的鐵幕,沉沉籠罩了瓜州大營。
呼嘯的寒風捲著細碎的雪沫,從窩棚的縫隙中瘋狂灌入,發出淒厲的嗚咽。
棚內如同冰窖,新卒們擠在一起瑟瑟發抖,互相取暖著睡著。
李驍躺在冰冷的通鋪上,聽著周遭此起彼伏的鼾聲,磨牙聲和壓抑的咳嗽聲。
李驍蜷縮在冰冷的角落,傷口在寒氣的侵蝕下如同萬蟻啃噬,疼痛鑽心刺骨。
高燒如同跗骨之蛆,再次襲來,燒得他神志昏沉。
右肩的傷口在寒冷中一跳一跳地疼,肋下的擦傷也火辣辣的。
他閉著眼,精神卻高度集中。
黑暗中,他清晰地感覺到不止一道目光落在他身上。
有好奇,有探究,更多的是軍漢那夥人不甘的怨毒。
他知道,白天的下馬威只是開始。
趙軍吏的刁難,王氏的爪牙,跳蕩營本身的殘酷,都如同無形的絞索,正一點點收緊。
他輕輕撫摸著身旁“斬機”刀冰冷的刀鞘。
刀身灰濛濛的,綠松石也沉寂著。
眼前不斷閃過戈壁灘上的刀光血影,李承業怨毒的臉,王氏冰冷的眼,還有母親臨終前那雙琥珀色的眸子,“恢復…往昔之榮耀”。
“榮耀。”
他在高熱的囈語中喃喃,嘴角扯出一個冰冷的弧度。
在這地獄般的戰場,榮耀,那是用屍骨和鮮血堆砌的祭壇。
胸腔裡那團復仇的火焰,在軍營的寒夜裡,燃燒得更加冰冷,也更加熾烈。
“活下去,變強。”
他無聲地對自己說,每一個字都像淬火的鋼。
“王氏,李承業,你們的命,我預定了。”
營棚外,朔風嗚咽,捲過空曠的校場,如同無數戰魂的低語。
赤水軍跳蕩營的新卒李驍,閉上了眼睛,在黑暗中,如同兩點幽暗的寒星。
真正的廝殺,才剛剛拉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