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沉悶如滾雷的聚將鼓聲,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鐵血威嚴,狠狠砸在每個人的心坎上。
五十名剛剛結束早操,渾身汗水泥濘,喘息未定的新卒左隊成員,如同被鞭子抽打。
在李驍冰冷目光的逼視下,迅速拖著疲憊的身軀,在校場邊緣那片屬於他們的泥濘角落裡勉強列隊站定。
校場中央點將臺前,旅帥趙衝一身擦得鋥亮的明光鎧,猩紅披風在寒風中獵獵作響。
他按刀而立,身姿挺拔如標槍,英朗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只有一種久經沙場的冷硬。
臺下,數百名新卒如同沉默的蟻群,密密麻麻,鴉雀無聲,空氣裡瀰漫著濃重的汗味,鐵鏽味和一種壓抑到極致的恐懼。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釘在點將臺上那個猩紅的身影上。
趙衝的目光如同冰冷的鐵刷子,緩緩掃過臺下每一張或麻木、或驚惶、或隱含兇戾的臉。
他開口了,聲音不高,卻如同重錘敲擊在每一個人的耳膜上,清晰得不容置疑。
“跳蕩營新卒,聽令!”
死寂。
連呼吸聲都彷彿被凍結。
“三日後。”
趙衝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金鐵交鳴般的穿透力說道。
“新卒大考!”
“嗡……”
人群中瞬間響起一片壓抑不住的騷動,如同受驚的蜂群。
恐懼像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每一張臉。
趙衝抬手,壓下騷動,聲音冷得像寒冰。
“考校內容:奪旗!求生!”
“五百新卒,分為十隊,每隊五十人,各據一隅。”
他猛地拔出腰間佩刀,雪亮的刀鋒在初升的陽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寒光,狠狠劈向空中。
“中央高地,插赤水軍旗一面!”
“時限:三個時辰!”
“規則:奪旗者,全隊擢升,護旗至時終者,全隊擢升,奪旗後能守住者,按功行賞,餘者皆賞。”
趙衝的聲音陡然變得無比森寒,如同地獄吹來的陰風。
“死生不論,優勝劣汰,活下來的,才配叫‘跳蕩’,才配領我赤水軍的甲冑糧餉,才配去砍吐蕃狗的頭顱。”
“嘶!”
無數倒吸冷氣的聲音響起。
死生不論要是真的,這哪裡是考核,分明是養蠱,是五百人衝進去,最後只能活下幾十甚至十幾人的殘酷絞肉場,為了那面旗,為了活命,同袍相殘已是必然。
趙衝的目光銳利如鷹隼,掃過臺下每一張慘白的臉。
“怕了?現在退出,還來得及,去輜重營掏糞,去伙房劈柴,跳蕩營的刀,只配握在敢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敢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好漢手裡。”
“三日後辰時初刻,過時不候者,視為逃卒,軍法從事。”
“斬!”
最後一個“斬”字,如同晴天霹靂,炸得整個校場死一般寂靜。
恐懼像實質的冰塊,凍結了所有人的血液。
趙衝不再看他們,收刀入鞘,猩紅披風一甩,轉身大步離去,留下身後一片絕望的死寂和粗重如風箱的喘息。
李驍的左隊,同樣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五十雙眼睛,茫然、恐懼、絕望地望向他們的隊正。
孫二狗握緊了手中那根蟲蛀的長矛杆,指節捏得發白,喉嚨裡發出嗬嗬的聲響。
有人腿肚子開始不受控制地打顫。
李驍站在佇列最前方,背對著他們,面向點將臺的方向。
他紋絲未動,只有按在腰間“斬機”刀柄上的右手,一股冰冷刺骨的殺意,如同實質的寒流,以他為中心瞬間瀰漫開來,壓過了空氣中瀰漫的恐懼。
他緩緩轉過身。
他的眼神,不再是平日的冰冷,而是燃燒著一種近乎實質的刻骨的仇恨,更是被逼到絕境後破釜沉舟的瘋狂。
“都聽見了?”
李驍的聲音嘶啞低沉,卻像兩塊金石在摩擦,帶著一種令人頭皮發麻的穿透力。
無人應答,只有粗重的喘息。
“怕死?”
李驍嘴角咧開一個近乎殘忍的弧度,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鋒掃過一張張慘白的臉。
“怕死,現在就給老子滾去輜重營掏大糞,別在這裡礙老子的眼,耽誤老子砍人!”
他猛地踏前一步,逼近人群,那股兇悍絕倫的氣勢如同出閘的猛虎。
“就是老子的刀開鋒的地方,也是你們這群廢物唯一能活命的機會!”
“想活?”
他聲音陡然拔高,炸雷般轟響。
“就他孃的給老子把眼珠子瞪圓了,把牙咬碎了,把你們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跟著老子,殺,殺出一條活路,把那面旗,給老子奪回來。”
“從今天起,睡覺都給老子抱著你們的破刀,做夢都給老子想著怎麼砍人,三日後,老子要看到一群狼,一群見了血就發瘋的狼,不是一群待宰的羊。”
“聽清楚沒有?!”
“聽,聽清楚了!”
稀稀拉拉的回應,帶著顫抖。
沒吃飯?!
還是都他孃的是娘們?!
李驍暴怒,額角青筋賁張,凶煞之氣沖天而起。
“聽清楚了!!”
這一次,五十個喉嚨被恐懼和那點被強行點燃的瘋狂逼出了血性,爆發出參差不齊卻足夠震撼的嘶吼。
吼聲震散了部分恐懼,渾濁的眼神裡,一種名為“拼命”的狠厲,如同野草般開始滋生。
李驍不再廢話,猛地一揮手。
“解散,半個時辰後,此地集結,練陣,練刀,練到死!”
人群轟然散開,帶著劫後餘生的虛脫和更深的絕望,腳步踉蹌地奔向窩棚,去抓緊那短暫得可憐的喘息時間。
李驍站在原地沒動。
他緩緩抬頭,目光越過混亂的人群,投向校場邊緣那排屬於營中官吏的偏帳。
其中一頂稍大、門口站著兩名親兵的牛皮帳篷,簾子剛剛放下,隔絕了內外視線。
那正是趙軍吏的偏帳。
偏帳內。
一股濃郁的檀香味混合著炭火氣,勉強壓住了帳篷本身的皮革和汗餿味。
帳內陳設簡單,一張胡床,一張堆滿文牘的案几,一個燒得通紅的炭盆。
炭盆旁,趙軍吏那張刀條臉在跳動的火光下顯得更加陰鷙刻薄,三角眼裡閃爍著貪婪和算計的光芒。
他面前,敞開著三口沉重的樟木箱。
第一口,黃澄澄的金葉子在火光下流淌著令人眩暈的光芒。
第二口,是色彩斑斕、觸手溫潤的蜀錦蘇繡,華美得與這簡陋軍帳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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