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的大笑聲，終於在夜風中漸漸平息。
他心情極好，連帶著看蘇白都順眼了幾分。
“走吧，接著逛。”
他大手一揮，頗有些意氣風發。
蘇白依舊是那副恭敬中透著隨意的模樣，點了點頭，轉身繼續在前面引路。
一行人穿過這條還有零星百姓納涼的主街，拐進了一條更為僻靜的巷道。
笑鬧聲和人聲被拋在了身後。
四周，只剩下寂靜的蟲鳴和眾人的腳步聲。
然而，隨著不斷深入，朱元璋臉上的笑意，卻一點點地凝固了。
不只是他。
馬皇后和朱標，也都察覺到了不對勁。
朱標最先停下了腳步，他抬起頭，目光帶著濃濃的驚異，望向巷道兩側的房屋。
“蘇縣令……”
他的聲音有些乾澀。
“這些……是什麼？”
朱元璋和馬皇后也隨之停步，順著兒子的目光看去。
他們的瞳孔，在看清眼前景象的瞬間，猛地一縮。
之前主街上的房屋，雖說也算整潔，但大體上還是他們所熟悉的模樣。
土坯牆，茅草頂，好一些的，用些木頭做梁，青瓦鋪面。
可眼前的這些房子，完全是另一個樣子。
牆體不再是熟悉的黃土色或是木色，而是一種沉穩的青灰色，在月光下泛著堅實的光澤。
牆面平整得如同刀削斧鑿，牆與牆之間的縫隙，用白色的東西填充，勾勒出筆直的線條。
窗戶也比尋常民居大了不止一圈，上面鑲嵌的，似乎也不是粗糙的麻紙。
朱元璋戎馬一生，什麼樣的大城雄關沒見過。
應天府的皇城，更是極盡奢華。
可那些建築的宏偉，與眼前這些民居所帶來的視覺衝擊，截然不同。
那是一種源於工藝，源於材質，顛覆性的改變。
“這些房子……”
朱元璋的聲音低沉了下來，那剛剛才舒緩下去的眉頭，再一次緊緊皺起。
他伸出手，觸控著身旁的牆壁。
指尖傳來一種冰粗糙，卻又帶著驚人硬度的觸感。
他用力敲了敲。
“梆梆！”
沉悶而堅實的聲音響起，震得他指節都有些發麻。
這不是土牆！絕不是！
他猛地轉過頭，目光如鷹隼般銳利，死死地鎖在蘇白的臉上。
“蘇白！”
皇帝的聲音裡，已經帶上了壓抑不住的震動。
“這些，難道也都是你的想法？”
馬皇后和朱標的目光，也同時聚焦在了蘇白身上。
他們心中的震撼，絲毫不比朱元璋少。
這樣的房子，他們別說見過，就連聽都未曾聽說過。
面對帝王那幾乎要將人洞穿的審視，蘇白卻依舊雲淡風輕。
他點了點頭，語氣平淡。
“是。”
真的是他！
這個看起來懶懶散散，說話氣死人的年輕縣令。
朱元璋的呼吸，瞬間變得粗重起來。
他想問的太多了。
這牆是什麼做的？
造價幾何？
百姓能住得起嗎？
無數個問題，在他腦子裡翻滾，幾乎要從喉嚨裡噴湧而出。
可還沒等他開口，他的目光，就被巷子盡頭的一處景象給吸引了過去。
那是一片被高高的圍牆圈起來的巨大場地。
圍牆也是用這種青灰色的磚石砌成，比周圍的民居要高出一大截，看起來像個小小的堡壘。
最關鍵的是，在那圍牆之內，有幾座高聳的像是塔一樣的建築，正向著夜空中，吞吐著縷縷黑煙。
朱元璋心頭一凜。
夜間冒煙，不是兵就是匪！
這是他行伍多年養成的本能警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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