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辰無奈的搖頭,隨便她替自己換藥了。心思卻轉到了別處:“一羽兄難道不要這個女兒了?我電報發出去那麼久,也沒半點訊息,當真是奇怪了。”
他一夜下來,現在也真的心力交瘁了。從得知柏文蔚部隊北上開始,他就幾乎一直在行險。先是示弱放對手進徐州,讓對手被他的姿態迷惑,幾乎是把第一夜最關鍵的時間送給了他。又堅持不調何燧陳山河的部隊回來,只用三千對四千。聯絡林述慶,預先埋伏在九里臺大旅社,哪件事情就是完全有把握了?這時想起來,還是一陣陣的後怕。。
而且殺不殺柏文蔚,他在心裡也權衡了許久。想來想去,也只有殺了他。才能把什麼髒水都朝他身上潑了。這樣才好向南京交代。不然柏文蔚抓了還得放。他到南京上海去哇啦哇啦一說。自己一貫的好名聲還不是由他敗壞?死人才是最可靠的人。至於雷奮和林述慶兩人。雷奮自然交給張季老管教去,林述慶已經是自己的副師長。至少在官面上,這件事情已經能由著自己去圓了。
不知不覺,自己已經變得越來越心狠加虛偽呢。為了達到自己的目標,以後這樣的事情還要做多少?但是真的很有挑戰,自己似乎也樂在其中呢。
現在鎮軍已經到了自己手裡,第一師已經是三個旅的大集團了。等蘇北入手,下一步怎樣整合地方,訓練部隊,都是迫在眉睫的事情啦。雨辰此時想得很多很遠,卻沒有想到北軍已經在抽調部隊,準備給他在津浦路北上的部隊一個打擊。他畢竟不是什麼事情都能料到。
李媛默不作聲的在替雨辰換藥,這個年輕的將軍又在發呆出神。李媛在心裡嘆了口氣,他為什麼就不能多注意自己一點呢?他總是在想著心思。在他腦海裡整天縈繞的那麼多想法裡,恐怕沒有半點自己的存在呢。而自從他受傷之後,在他昏迷的兩天裡,自己天天在為他祈禱的日子裡,這一點情思,早已是排遣不去啦。
“當時的局勢非常危急,幾百個北洋潰兵,在奪得武器之後,猛撲九里臺大旅社的鎮軍司令部。彈如雨下啊…………”雷奮這時已經神色如常,坐在會客室裡侃侃而談。而顧執中也默契的不問什麼問題,只是在小本子上記著。
這個採訪本來就是一個笑話。張志鶴和白斯文兩人都虎視眈眈的在雷奮後面站著呢。
“交火大概持續了二十分鐘的樣子。其他地方的部隊都被牽制,柏軍長一邊在最前線指揮部隊抵抗,一邊連連派出人員出去聯絡救兵。這時城裡四周也是越來越亂。柏軍長也親自拿起了長槍抵抗。兵士們都勸他下去,柏軍長卻大義凜然的道:此時正是與諸君同生共死之分際,我豈能退出火線?他彈無虛發,連連擊斃了好幾名敵人。正在兵士們士氣大振的時候,兩發罪惡的子彈…………”說到這裡,雷奮的聲音都哽咽了。拿出手帕擦擦發紅的眼眶。
“兩發罪惡的子彈就打進了柏軍長的身體,柏軍長還堅持高呼:我死不足惜,同志諸君聯合第一師袍澤,努力殺敵啊!在另一邊也持槍戰鬥的林頌亭過來扶住了柏軍長。柏軍長鼓起最後一絲氣力對頌亭兄說:我無救矣,北伐大業當不能以我個人而中止,兄當聯合第一師雨將軍部,完我未竟之志。說著柏軍長大睜雙眼,連呼三聲過河過河過河!就此成仁矣!”
雷奮再也說不下去了,放聲大哭了起來。對亡友的懷念崇敬,在這放聲一哭裡,表達得淋漓盡致。他背後的張志鶴和白斯文對望一眼,心裡面只有佩服。
顧執中卻象吞了一把死蒼蠅一樣,半晌才勉強問道:“那頌亭兄接掌鎮軍之後,就加入第一師了?那北伐第一軍的番號就此消滅了?”
雷奮只是抽噎著不回答。還是張志鶴微笑著解釋:“北伐第一軍的名義,當然不能就此消滅。雨師長和林副師長商定後,以第一師繼續接過北伐第一軍的旗幟,完成柏軍長的遺願。上午二位師長已經正式分電上海南京了。”他似乎很滿意雷奮表現的樣子,又殷勤的問顧執中:“兩用兄,您還要不要採訪一下林副師長?我們儘可以安排。”
顧執中搖了搖頭:“林副師長此時傷心亡友,又新履艱鉅。要做的事情定然很多,我就不打擾了。徐州此間事了,我就打算回上海啦。不知道你們師長現在身體如何?走之前我想好好和他聊聊。”
張志鶴看顧執中一副疲憊的神態,點頭笑道:“好的,我馬上去和師長說,看他怎麼安排。兩用兄要回上海,我們自然一路安排人護送照料。”
顧執中疲倦的點點頭,他現在只想回到上海自己的宿舍裡,好好的睡上一覺。一路的血火廝殺,沒完沒了的這些大人物的勾心鬥角。讓他很慶幸自己只不過是個小記者。
徐州昨晚發生的事情,自然也傳到了南京。聽到鎮軍沒聽命令還是堅持進入徐州,幾位同盟會大老自然氣憤。但緊接著傳來的就是徐州北洋潰兵作亂,柏文蔚在亂中戰死,鎮軍被編為第一師第三旅的訊息。這幾位大老更多的卻是憤怒。
雨辰這樣就能遮住天下人的眼睛麼?柏文蔚怎麼說也是革命前輩,被你說殺就殺?加上前面不奉號令,拒絕借款的事情。現在南京方面,私下裡對他是一片聲討之聲。
在上海的陳其美也打來了電報給黃興:“雨辰此子,鷹視而狼顧。對革命事業並無半點忠誠之心。現勒兵與南北之間,正欲售賣其風雨雷雨,此次擅殺柏烈武。其人若不與北方暗通款曲,誰其信之?吾兄當整南京軍馬,對其大張噠伐。弟雖不才,此事當不甘人後。計南京可呼叫討雨軍隊,有粵軍姚部八千,滇軍黎部二千,桂軍五千,浙軍七千。亦有二萬之數。雨部本屬烏合,強行吞併鎮軍又上下解體。只要中央發一名令,該師自當瓦解矣。接收其產業,臨時政府半年軍政費用無憂。吾兄當速行之!”
陳其美和雨辰有舊怨,這天下人都知道。他叫囂的討伐雨辰。也不過只是說說而已。南方臨時政府成立在即,也實在不願意給北方看到一個南方分裂的局面。而且此次是鎮軍逼迫在先,雨辰還手也不能說沒有一點道理。更何況雨辰的部隊已經有一個支隊前出到山東地域了。他的部隊保持繼續北伐的態勢,對南方臨時政府地位的加強,有著莫大的好處。
這次他手腳也快得很,當夜就收拾了柏文蔚。第二天早上就通電南中國。將北洋潰兵兵變的事情說得活靈活現,最後又宣佈繼承柏烈武公遺志。清室不退,北伐不止。他重傷在身的人,自然所有輿論的同情心都在他那邊。到了下午,顧執中大記者的徐州平亂親歷記又在申報刊登出來。
而且張季老已經回到南京,下車伊始就到臨時參議院去,追問誰讓柏文蔚去徐州的責任。最後還是勉強表示死人為大,就此揭過。
雨辰這幾管齊下,在一天之內,居然就把這次火併的事情輕輕放下了。人證物證輿論都被他佔了禮,手上又有實力。到最後同盟會諸人只好捏著鼻子認了,反正在原來的歷史上,他們對對手進行妥協也成了習慣。
這一天,已經是公元1911年的最後一天啦。在明天到來的時候,孫中山先生就要宣誓就職臨時大總統。而在北方,清室還未曾退位。袁世凱手握重兵,仍在觀看風色。整個中國的局面,仍然混沌不清。
雨辰夾在南北之間,在即將到來的1912年裡,他發現自己要做的事情實在太多太多,他躺在床上,望著窗外漸漸沉下來的暮色。他突然淡淡的笑了:“1912年?我很期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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