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達爾斡是錫伯族人,也算是滿人的老骨血部族了。本來為人就有些白山黑水中祖先那種愛朋友的遺風。看白斯文說得慷慨,閃身把門讓開,領著他們就朝裡面走:“既然到了這裡,也別急著打算了。先讓你嫂子給你燒口熱湯。這鬼天氣,先去屋裡暖和暖和…………什麼到津浦路拼命啊,你想也別想,那裡都是袁世凱這個活曹操的嫡系,早他孃的的和民軍停火了!”
白斯文在寒風裡悄悄把扯開的衣襟掩上,又把脖子縮了縮。陳思看了他一眼,心裡面只有佩服。
幾個人到崔達爾斡的堂屋裡坐下,他的女人嘟嘟囔囔的從炕上爬起來去燒熱湯。孩子也在炕上醒了,哭鬧了幾聲,捱了一巴掌也就老實了。
白斯文四下打量著這個堂屋。原來的銀插臺和宣德爐都不見了蹤影。牆上就一副年畫,還是前年的。白斯文看崔達爾斡只在那裡皺著眉頭抽旱菸,試探著問了一句:“老哥最近的日子也不是很得意?”
崔達爾斡嘆了口氣,還沒說話,他女人就插嘴了:“三個月沒關餉了,旗人的月糧也早停了。他這個大老爺們不出去謀差使,就整天在屋子裡守著說要為皇上盡忠…………現在誰還管皇上?鍋裡有米,灶裡有柴才是正經事情!”
崔達爾斡看了他女人一眼,嘆了口氣沒有說話。白斯文也搖頭:“老哥哥不是在禁衛軍裡當隊官嗎?怎麼這麼窘迫?也不在營裡?”。
崔達爾斡只是搖頭:“這個年月,良弼大人死了後,禁衛軍的旗人軍官都回家了。生怕時局有變第一個拿咱們開刀。我是不怕的,但是底下兵都散了一多半,我還帶個什麼勁?馮總統還有些良心,上月才每家送了包米。我看這些漢人大官,也就馮總統還向著咱們大清…………。”他打起精神,問白斯文道:“這位兄弟怎麼稱呼?”
陳思不等白斯文介紹,就笑道:“兄弟姓陳,家祖在入關的時候就是漢軍八旗。後來一直在南京駐防。兄弟掛了個前鋒校,這次和白大哥逃出來。也就是想找個地方安頓下來,有機會,咱們還要幹他一傢伙。”說著有意無意的將懷裡一把六響左輪露了出來。
崔達爾斡面色凝重,慢慢的問道:“白兄弟,陳兄弟,你們這次到北京城來,怕是沒有這麼簡單。”
白斯文笑了笑,從懷裡掏出一包洋菸,抽出一根給了崔達爾斡:“實不相瞞大哥,咱們先去了天津,見了鐵良大人。他現在躲在租界裡,稍一露面,怕袁世凱就要暗算他。鐵大人說了,咱們大清江山要是真被民黨打下來,那也是氣數。可不能雙手交給袁世凱那傢伙!咱們旗人在北京還有力量,再不成的話,退回滿蒙也是咱們的天下!就是要兄弟來北京聯絡旗人志士,咱們再忠心扶保大清,好好兒的幹***一傢伙!”
陳思也在旁邊插嘴:“鐵大人說了,乾的好的話,滿洲的地,蒙古的牧場,隨咱們挑!多少王公都準備破家保國。底下更少不了崔大哥這樣的志士!禁衛軍是咱們旗人的武力,無論如何也得掌握好了。只要咱們在北京鬧起來,袁世凱未必能拿著皇上太后和北方民黨做交易!鐵大人還說了,馮華甫畢竟是袁世凱的人,咱們也不能太信得過他了。”
白斯文看話已說到,又從腰間搭包裡取出了一封洋錢,放在崔達爾斡手上:“這點意思,也不過是讓老哥安安家。咱們兄弟不分彼此,客氣話就不說了。兄弟還有幾家要跑,明天這個時候,再來和老哥詳細談談。有朋友的話,也可以介紹幾個。還望大哥千萬保密了!不然兄弟這個腦袋可就賣給你啦。”說完他哈哈一笑,拉著陳思就出門去了。
崔達爾斡也沒有起身送他們,只是在燈上把那根洋菸點著了。深深的吸了口氣,煙霧將他的頭臉掩蓋了起來。她的女人端著熱湯從從廚房走了回來,看著那封洋錢,不由得驚喜的歡呼了一聲:“白兄弟給的?他可真是有心啊!”
崔達爾斡看了女人一眼,皺著眉頭躺回了炕上,睜著眼睛只是出神。這大清,到底還保不保得下來?就算退回滿蒙,這江山就有救了?
這個算是對朝廷忠心耿耿的錫伯漢子,這一晚是徹底的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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