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馮玉祥三十多歲的人了,在北洋軍也當過營長。現在被女孩子罵得只能苦笑。
“這雨辰,實在也太跋扈了!”說話的正是一個方面大耳,穿著一件日本和服的青年人。他正是以前想暗算雨辰的黃一歐,正和父親在吃飯,說到生氣處,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力氣使得大了一點,震得桌上的菜盤都跳了起來。
黃興也穿著和服。他們父子兩個,在日本住了很長時間,平常家居,都是穿和服的時候多。他慢慢地看了兒子一眼:“你又生什麼氣?雨辰好歹算是到南京來了,也是準備處理善後的。我們管轄下那麼多都督,誰願意離開自己的地盤,到南京來?他今天還在墓前下跪。看,明天報紙準又是一片為他喝彩叫好的聲音。”
黃一歐氣得連飯都吃不下了:“他的部下開槍打死了四百多士兵,這就輕鬆算完了?怎麼事事都是他佔著上風?這民國還有國法天理沒有?”
黃一歐也是年少氣盛的人物。在日本的時候,往來的同盟會大佬們,誰不視他為同盟會未來的千里駒?誰知道憑空冒出來一個雨辰,比他更年輕,比他更有成就,叫他如何不惱火?這氣憤當中,八成倒是妒忌。
看他的父親只是慢慢吃飯並不理他。黃一歐霍地站了起來,轉身就想拿衣服出去。黃興一怔,叫住他道:“你去做什麼?”
黃一歐大聲道:“現在雨辰在製造局裡,難道咱們還要放虎歸山嗎?我到公望兄那裡,他的浙軍正好包圍著製造局,晚上就衝進去把他殺了,把他手上的軍隊地盤資產都接收過來。父親,那咱們的地位又大大加強了!”
黃興氣得一拍桌子,父子兩個都徹底地不要吃飯啦。他也站起來,指著自己兒子的鼻子罵道:“糊塗!你腦子裡想的什麼?不要說靠呂公望一師部隊能不能在晚上殺得了雨辰,你去了一個兵也拖不動!人家有成就,你就要好好學學人家的長處。雨辰做事極狠且穩,哪有像你這麼浮躁的?晚上你哪裡也不許去,好好在家讀書養氣!”
話說到這裡,當兒子的不能再違背老子的意思了。再說他剛才也不過是說的氣話而已,他怎麼能不知道,在這個南京城裡,沒有人能動雨辰一根毫毛,也沒有人願意動雨辰一根毫毛。只要南京臨時政府在一天,雨辰就是江北長城,是他們的依靠。就是因為明白這一點,他才加倍地憤恨。
看著自己兒子跺腳恨恨地上樓去了,黃興也再沒了吃飯的心思,只是不住地摸著自己頭皮。這雨辰,不見的時候,就想請他到南京來商量點事情,見了又惹得整個陸軍部上下雞飛狗跳,不知道該拿他怎麼辦才好。
正在老頭子覺得心情煩躁的時候,玄關處突然傳來了拉門的聲音。剛才看見父子兩個吵架躲在了小客廳的副官,急急忙忙地衝到玄關處,看到底是什麼惡客,夜裡就這麼突然地來訪。
黃興知道是自己人,不然門口的衛兵不會放他們進來的。但是他也有些好奇,誰會在晚飯的時候過來找他?副官引著兩個人走了進來。前面一個就是陸軍次長蔣作賓,後面一個黃興一看就拉下了臉,那人正是雷奮。
他在南京已經臭了名聲,引誘柏文蔚這個革命同志去搶雨辰的地盤。柏文蔚死得不明不白,他卻安然無恙,還在報紙上發表了徐州兵變喋血記,把雨辰吹上了天。柏文蔚的死就這樣輕輕地被遮蓋了過去。他不僅在南京臨時政府這裡壞了名聲,就連自己原來的江浙立憲派當中,都成了最不受待見的人物。。
這個厭物,現在卻被蔣作賓領了過來。黃興冷冷地看著他,雷奮頭髮亂蓬蓬的,臉色蒼白,眼睛裡好像一直有一種病態的興奮光芒在閃動。
蔣作賓熱情地朝黃興笑道:“克翁,雷議員給咱們提了一個很好的主意,咱們不妨試試,用來牽制雨辰也許有用……說實在的,他的態度實在是跋扈得過了頭。我們不想點辦法,這支武力現在是咱們的屏障,將來可能就是咱們的大患啊。”
他還沒有坐下來就興奮得大聲嚷嚷,看來今天陪了雨辰一個白天,被他那些作態也鬱悶得夠戧。黃興在心裡冷笑了一下,雨辰啊雨辰,雖然你為人行事已經比同年齡的年輕人成熟了不少,但是還是嫌歷練不夠啊。雖然你有力量,可以肆無忌憚地得罪人,但是這些在你看不上眼的人物,只要和你結下了怨,只要你一個沒防備,這些背後的潛流也許就能把你淹沒呢。
雖然心裡如此想,他卻沒有半點多聽雷奮意見的心情。這個老名士,說句公道話,為人是過於光明磊落了一些。但是礙於蔣作賓的面子,還是請他們坐下,讓副官給大家上茶。
看到副官上茶離開後,眼珠子一直在亂轉的雷奮突然就定定地看著黃興:“克翁!現在雨辰也太勢大難制了,咱們是難以在南京對他怎麼樣。但是咱們可以掏空他的基礎啊!雨辰手裡的兵和錢,不論是掌握在誰手裡,都是王霸之資。我今天和蔣次長已經進過言了,對付雨辰,只要做以下幾點!”
他的神色興奮,完全不管黃興眼中厭惡的神色,自顧自地說了下去:“第一,他畢竟躥起太快,麾下班底多是雜湊起來的。現在要下手,還是來得及的!他麾下兩員最心腹的大將,何燧現在擁兵安徽,陳山河現在坐鎮揚州。只要咱們委何燧為安徽都督,陳山河為中央直轄的陸軍師師長。就算這兩員大將不對雨辰心懷異志,照雨辰的個性,也不會對這兩員大將放心的,只要他們內部起了隔閡,自然就從根子裡面不穩了!”
蔣作賓在那裡聽得搖頭晃腦,顯然是深得他心。雷奮站起來繼續興奮地說道:“第二就是從外部施加壓力!浙軍那裡我可以聯絡。讓留守浙江的浙軍他們從寧國方向進入皖南,而粵軍姚雨平部反正已經回不了廣東了,完全可以渡江北上,只要給他們一個就食江北的名義就可以了!而浙軍呂公望師和桂軍陳之驥師都是很有力量的部隊,完全可以沿著津浦路北上。只要把徐州的地盤許給他們就成!
“第三就是千萬要把雨辰扣留在南京,讓他沒有辦法回去主持軍政應變。只要這三管齊下,雨辰就完蛋了!克翁接手雨辰的產業,麾下強兵怕不有十五萬之眾,哪怕進而爭競天下,也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情!”
聽到這裡,黃興再也忍不住了,大聲道:“送這位雷先生出去!”蔣作賓一驚,看著黃興在那裡發作。雷奮更是翻著眼白,痴痴呆呆地發愣。
黃興拍著桌子:“哪裡來的瘋子?什麼王霸之資,什麼爭競天下。你這是勸我當皇帝不成?雷新田,我看你是受刺激過深了,還是回家養養,楊副官,送客!”
雷奮用仇恨的眼光死死盯著黃興,被楊副官半拉半推地送了出去。
他被推出了黃興宅子的門外,在門口發呆了半晌,突然哈哈大笑了起來,最後一跺腳啞著嗓子道:“好。既然南方我是待不下去了,我就不相信北方沒有人能聽進我的建議。老子上北方去。雨辰啊雨辰,你等著瞧!”
在屋子裡蔣作賓有些尷尬,看著黃興猶自氣得呼呼喘氣,乾笑道:“雷新田現在神志是有些不清醒,有些話是說得過了一些,但是這個處置還是很有道理的。我們要壓服雨辰,這個辦法還是很好的,克翁……”
黃興長嘆道:“雨巖,你怎麼還不明白,咱們南京臨時政府很快就要結束了。咱們現在不過是在做看守交代的工作。對付了雨辰,又能怎麼樣?而且他在江北的所作所為,到底還是心有百姓,功在共和的人物。留下他的實力,將來還有做退步處,現在倒是咱們要穩定住他的實力要緊。你怎麼也糊塗了?”
他最後總結道:“咱們還是趕緊把這裡的首尾了啦,長做咱們共和國的一品大百姓!這幾個月的官,當得我實在是厭啦……”
蔣作賓默然無聲,心裡面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你黃克強不想再做官,我蔣雨巖卻心仍未冷呢。不過至於雨辰,現下這個局面,還是和他和平相處。
這時的南方,的確已經在做著收束的工作了。黃興的顧慮,也是大多數同盟會人物的心聲。安排好中央政府結束的工作,但是把自己麾下的地方實力派的力量儘量儲存維持,做著萬一的打算。這政壇風雲變化無常,多些準備,總不是件壞的事情。
也許雨辰,正是因為看準了這點,才敢親身前來南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