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雨辰又一艘艘軍艦挨個去視察,每艘軍艦上面都加發了幾百元的菜金,連機艙都鑽下去看,和那些渾身漆黑的司爐士兵們握手寒暄。海軍們都知道他這是在收買人心,但是也不由得有些感動。多少大人物都把他們海軍當做是花錢的無底洞,他們的心思都在怎麼樣擴大陸軍規模,搶佔更多的地盤,爭取更多的收入,誰的心思又放在建設完善的國防海軍上面了?雖然雨辰僅僅是個許諾,卻也讓他們心動無比。
來的軍艦最大的是楚泰號炮艦,雨辰最後才到艦上。艦長謝觀潮是個中校,是來揚州的海軍軍官當中資格最老的。雨辰心中有些鬱結,就拉著他在前甲板散步,看看春天到來時候長江的風景。
長江江面上掛著英國旗幟的太古公司的輪船正噴吐著淡淡的煙霧,超過了沿江的木船,一路駛來,江心最好的航道都是留給他們的。
謝觀潮是個中校,他指點著那艘輪船嘆道:“司令您看,英國連客輪都燒的是花旗白煤,煙氣小而馬力勁,我們卻是連軍艦都燒不到這種煤啊。我幹海軍已經十幾年了,做夢都想讓中國有一支強大的海軍,但是現在海軍的局面卻是四分五裂。我們這些花了以前政府大錢培養出來的海軍專門人才,卻是在為自己的生存苦苦掙扎,別提什麼發展海軍了……”
他的話裡當真是有著無限的感慨。看著在港口內自己零星的艦船,神色又有些黯然。他無聲地拍著前甲板的三英寸口徑的主炮炮管,最後終於朝雨辰道:“司令,如果你要辦海軍學校的話,請讓我當教官。”
雨辰轉身看著他,這個已經快四十歲,臉上已經飽是海風吹打痕跡的中年軍官把軍帽扶正了,滿臉懇求地看著他。
雨辰有些感動,微笑道:“在陸軍別人都願意幹隊官而不願意當教官,更不用說海軍了。你真的願意去學校?”
謝觀潮淡淡道:“將海軍的薪火傳承下去,是我的心願。也許在我這輩子是看不到咱們的軍艦在太平洋上縱橫了,也看不到咱們的軍艦能報1894年的仇了……但是我希望我親手教出來的學生,能夠看到。”
雨辰沒有說話,只是轉身去扶著欄杆。
在咱們這個國家,永遠不缺少這些熱血男兒,但是更多的還是那些忙著為自己打算,一心只是爭權奪利,一心只想窩裡斗的人物!多少這樣的男兒被這個大醬缸給淹沒了?
自己要做的事情很明白,就是把這些同志發掘出來,然後為著建設一個更好的國家奮鬥下去。用他們的熱血和志氣,加上自己這個算是重來一次的人生。
我倒要看看,自己能不能把民族復興祭壇上的聖火,再一次點燃起來!
這時在上海的王廉軍需處長,現在已經不是第一師的軍需處長了,而是被改派到何燧的安徽陸軍第一師擔任軍需處長去了。在他陸軍中學的同學都掛上了少將上校肩章的時候,他現在還是個中校。
他不知道,這是不是自己在雨辰面前失寵的先兆。只有一件事他明白得很,要是不把海軍的艦艇全部勸到揚州去,他在江北軍這個團體裡,就是徹底混不下去了!
這些日子以來,他辦理海軍後勤事宜,撈了一些油水,但是上海這個花花世界,哪裡留得下錢來。每天擺擺雙臺、碰碰和再跑跑馬,大洋錢就像水一樣淌了出去。眼見得雨辰啟用了他未來老丈人李章雲開始監督財務,這可是在上海灘以精明而出名的人物啊!。
他站在碼頭上發狠:“***,等這件事情了了,要是海軍後勤的事情還是老子辦,三艘大船的款子撈一筆,老子說什麼也不在雨辰手底下討生活了!”
江風很大,帶著點潮溼的春天氣息,他卻沒有半點享受的感覺,只是伸長脖子等著楚同號上的交通艇過來。
他現在是每天要跑三次去促駕,已經是跑得心裡膩煩無比了。不是沒有想過派陸軍上船去把軍艦接收過來,不過高鳳翔他們警醒得很,自己運陸軍的木船隻怕還沒靠攏,海軍的火炮就打過來啦。
等了好半晌,漆成白色的海軍交通艇才突突地開了過來。看著那飄揚的海軍旗,王廉忍不住吐了一口吐沫。
“高司令,條件已經給您開得這麼明白了,到了揚州,您一樣是巡江艦隊的司令,掛海軍中將的肩章,待遇只會升不會降,司令購三大艦的款子也準備好了,只要等你一到揚州,馬上就可以由您主持這件事情。其他地方,能對司令這樣待遇?”
王廉在楚同號的軍官艙裡重複著已經說過無數遍的話,高鳳翔也一如既往地沒有表情地聽著。
王廉只是搖頭:“現在中央政府的命令都下來了,高司令您還不行動,到底等的是什麼?我王廉這些日子對海軍的行為您也看在眼裡,有沒有半點對不住弟兄們的地方?哪怕是您到揚州繞一圈,也好讓兄弟有個交代啊!”
高鳳翔依然卻只是沉默。旁邊高鳳翔的嫡系,楚同號艦長林長冰冷冷道:“既然是什麼都要遵循命令,為什麼雨司令不透過咱們高司令調動艦隻,而是把電報發到了全艦隊,讓我們十條軍艦自行行動去了揚州?雨司令這樣的做法,我們怎麼能相信得過他?”
王廉嚥了口吐沫,心裡面大罵:“要不是你高鳳翔把雨司令發給你的電報扣著,他犯得著發電報給全艦隊嗎?拍有線電報一個字還要一角七分大洋呢!”
他決定也扯下臉來,就看著高鳳翔一人:“高司令,這些日子來您一直都不說話。您去揚州,到底有什麼條件?儘管開出來。我向雨司令彙報。能扛下來的兄弟都先扛下來。雨司令這個人脾氣您也知道,只要你服從命令,他萬事都能關照。要是不服從命令,那他的脾氣可就大得很了!”
“現在巡江艦隊的備件和維修都在高昌廟製造局,在鄧肯這個假洋人手裡捏著。你們艦隊的所有費用都在兄弟我手裡捏著。說句玩笑話,要是雨司令一聲命令下來,斷絕艦隊的供應,戰時海軍弟兄們的伙食就開不出來!更不用說開船到哪裡了!兄弟一直在上海為高司令敷衍著揚州方面,竭力地為大家解釋。日常供應只有更豐盛沒有半點剋扣。您還要兄弟怎麼樣啊!”
說著王廉的眼淚都快下來了。
楚同號的軍官艙裡一時都安靜了下來,只有掛鐘嘀嗒的走動聲。過了好長時間,高鳳翔才嘆口氣,摘下金邊海軍帽摸摸頭皮:“我也為難得很吶!南京臨時政府是下了命令讓咱們歸雨司令節制,可眼看著中央政府不是要到北方去了嗎?北方那邊已經透過海軍的老前輩打招呼了,一旦新政府成立,咱們還是要劃歸海軍部直接管轄的。我們就算這時去了揚州,北京一個命令下來,咱們還不是得走?我是不想雨司令到時候失望,才在這裡猶豫的。不然鍋爐升起來,下午咱們就到揚州了……雨司令一直對咱們的照顧,那是咱們都感激得很的,海軍,永遠欠雨司令這個情。”
王廉心下明白,這老傢伙怕自己一到揚州就被扣下來,海軍再一清洗,那可就真沒得他混了。現在這個作態,也不過是想在南北雙方之間,多撈些好處而已。
不過只要這老頭子開口了,總有得商量。
正準備和高鳳翔繼續討價還價的時候,就聽見軍官艙門被敲得砰砰作響。門被猛地推開了,大副衝了進來,對著高鳳翔滿面惶急地報告道:“司令,江面上我們又有八條船拔錨起航了!怎麼打旗號他們都不回應。只有江鷗號發了個去揚州的燈號!”滿艙的人都大吃一驚的時候,楚同號正電官也衝了進來:“司令,雨辰致咱們巡江艦隊所有艦艇的電報!”
幾個人都圍在了電報紙前面,聽著高鳳翔的福建官話一字一字地念下去。
“中國海軍,草創艱難。當日精華一毀於馬尾,二亡於甲午。國人皆為此兩役而扼腕痛惜至今。當今世界,無海權則國無興盛之日。此言確切不移也矣夫。
“東鄰小國,因甲午對馬兩大海上戰役,赫然崛起為一強國,此乃舉世共鑑。雨也不才,念念不忘於重建我中華海軍於廢墟之上。乃在上海光復之始,即收容長江艦隊於窘迫之際。又在江北萬事百廢待興,用款急需之時,竭蹶萬難,籌募鉅款,用以續購前清所訂購之三大練習巡洋艦。此心可鑑日月。”
“若我長江艦隊海軍同志,有一絲軍人服從命令之心,相信雨辰將竭盡所能,重建海軍之決心,速速拔錨起航,前往揚州天生港外集合。已有若干袍澤,先抵此地,正重新編組艦隊,組建海軍學校。爾等勉之。”
“若於三月八日之前仍有未到之艦艇,雨辰不吝刻薄之名,將斷絕供應,取消原對海軍軍官之銓敘,不以江北有限之物力輕擲於不服從命令軍人之身矣。勿謂言之不預。”
“雨辰,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