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公使朱爾典就是這些旋渦的中心。他已經是五十多歲的人了,地道的中國通。也是袁世凱的最大的國外支持者。他對中國外交政策的意見,往往就能影響到白廳對華外交走向。
這個時候的朱爾典看起來卻安閒得很,和泰晤士報的駐華記者莫里循正低低的談論些什麼。看看桌上攤開的報紙,就知道他們的話題也是離不開雨辰這個遠東突然升起的將星啦。
“我最親愛的記者先生,怎麼你也有興趣寫一份關於這個雨將軍的報道麼?那是不是意味著你要往南中國走一趟?”
莫里循微笑道:“公使先生,泰晤士報派我來當然是希望我能夠報道中國一切可以報道的東西…………但是關於這位雨將軍,我暫時還沒有去採訪他的意思。對於這些此起彼伏,在這個亂局裡出現的所有將軍,我都不感興趣。只有袁大人,才是我跟蹤報道的物件。我認識他已經超過十年了,我深信他才是能夠收拾這個局面的人物。上帝現在給了他這麼一個機會,我會帶著最大的興趣來關注袁大人怎麼獲得這個遠東帝國的最高權利,並象他當年治理直隸一樣治理好這個國家。”
忘了說一句,這位莫里循先生,也是袁世凱的崇拜者之一。
朱爾典和袁世凱的交情很深,但是並不代表他就象莫里循一樣對袁世凱有著盲目的信任。作為一個成熟的外交家,把賭注只壓在任何一方上都是極其危險的事情。大英帝國在華的利益並不在北中國,而是在揚子江一線。他對這個地區出現的任何勢力都要有足夠的關注。他當然希望袁世凱能夠穩定南方的局面,但是現在暫時還看不出這個跡象出來。長江一線,現在被五個獨立省區的都督控制。當然,現在還沒有人敢於挑戰大英帝國的權威。可是如果有個萬一呢?
朱爾典除了在北京維持公使團的日常業務外,鷹睢一樣的目光就一直在揚子江上盤旋。看有什麼新的勢力在興起,在混亂,在滅亡。哪些是可以拉攏的,哪些是可以分化的,哪些是需要打擊的。
他的目光自然也關注到了雨辰,這個年輕的將軍很有可能控制整個蘇北和安徽津浦路以東的地盤。這是整個東南的腰腹,也在揚子江北岸佔據了極為衝要的位置。連通南北中國的兩大幹線之一的津浦路幾乎有一半在他的控制之下。淮河、運河、長江組成的綿密水網,也很快將落入他的掌中。在和袁世凱談判中,作為四國大借款最重要的抵押品之一,兩淮的鹽,也看來將是這位將軍口袋裡的東西了。如果以揚子江下游來說,他的位置是最為重要的。他有二萬似乎以中國的標準看來裝備不錯,也能打仗的部隊。北方在山東可以用來遏止他的力量是不足的。他向哪裡發展,倒向哪方,不僅牽動著北中國的命運,也牽動著大英帝國的在華利益。
拋開那些報紙對這個新明星浮華的吹捧。朱爾典以他敏銳的目光似乎發現了一點這個將軍的本質。他也許並不算一個革命者,而是個利益的追逐者。他搜刮很多的錢,卻並不用來在租界裡置產,據說他的私生活樸素得象聖人!而是用這些錢來武裝他的軍隊,改善他們的供應。他會用一些口號來鼓動部隊,但是打仗的時候從來都很小心謹慎,只揀自己打得贏的去打。
袁世凱也隱約向他暗示過,雨辰透過他背後的張季直,已經有向他輸誠的意思。對於這一點,朱爾典有些半信半疑。雨辰的部隊從基礎上來說,還是一些醉心於革命的軍官和在這個大潮流裡投軍的青年組成的。組成的時間也太過短暫,並沒有結合成象湘軍淮軍乃至北洋軍一樣的牢固團體。突然倒向北方,只會使他的部隊瓦解。沒有任何政治基礎的這位雨將軍,他在中國的發展前景也自然就沒有了。
但是他這樣以一個師的兵力貿然北伐,到底是為的什麼?他南北都加以聯絡,但是都保持距離。他到底想走怎樣的一條道路?對他應該是拉攏還是予以打擊?這些問題,都是朱爾典現在完全無法結論決定的。他迫切的需要有個英國的代表人,到蘇北去看看,走走。本來他是很屬意於莫里循的,在他看來,這個記者雖然略微有點理想主義,對東方的文化也過於沉迷了一些。但是他對事物的本質有一種天生的敏感,也就是盎格魯—撒克遜民族所特有的敏銳。這些是東方民族所不具備的。但是這位先生現在似乎更願意留在北京一些。
朱爾典微微的嘆了口氣,對莫里循的回答感覺有點遺憾。而莫里循正在好奇的打量著朱爾典新收藏的一件古董,北宋鈞瓷的花瓶。
“親愛的莫里循先生,本來我很願意看著你到南方走一圈的。那裡南方的臨時政府馬上就要成立,孫博士據說將是第一任的臨時大總統。而且橫在南北之間的那個雨辰將軍,也是我們很關注的人物。但是你既然更願意在這裡,我也無法勉強你的意志,希望你在北京能寫出更好的報道。”
莫里循從花瓶上移開了目光:“公使先生,我當然知道您的意思。但是您不覺得現在在北方的事情更有意思麼?蒙古現在已經出現了新的皇帝,俄國熊把爪子已經伸了進來,想在中國這條病龍身上挖下一塊肉來。據說他們和日本已經簽定了秘約,對東北似乎也要有所動作…………我知道公使先生擔心我們在揚子江上的利益。但是那裡畢竟還是中國,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從這個母親身上脫離出去。而北方,卻真的是可能發生的事情和變數太多了。作為我個人而言,很願意呆在這個時候的北京,看著這裡風雲變換。”在莫里循心目中,也許考慮中國的事情,還比考慮自己母國的事情多那麼一點呢。
話說到這裡,就已經沒有再說下去的意義了。朱爾典表示出了良好的風度,祝願莫里循在北京工作順利。在他心目中,已經在考慮另一位到南中國一行的人員了。
這時的北中國,正是風雲激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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