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白天,雨辰卻在武公主府裡做客。
梁媛赤著一雙雪白粉嫩的天足,站在鋪滿了皮紙地圖的客廳裡。地圖都是大梁國境以西的詳細情況,具體到了一丘一嶺一河一村,甚至連每處水源草場都標識了出來。她興奮得直叫:“小辰子,不壞呀,有了這個地圖還怕不打勝仗麼?這副地圖花了你多少工夫?”雨辰穿著一身青衫,頭上束著一頂金冠,正坐在哪裡和梁媛的侍女動手動腳,聽見梁媛發問,笑著回答:“可費了小人大勁了,自從前年這個時候公主吩咐小人要這副地圖,小人就挑了五百個人訓練他們爬山涉水,風餐露宿。還讓他們學會了測高測向,繪圖示地的全掛子本事,培訓費就是一人三百多銀子!然後都派出去畫這副地圖,每人安家費又是三百銀子!到今年年初,才繪完這麼些子,巴巴的拿到公主面前來獻寶。可惜我那五百個人已經死了十四個了,撫卹從重每人五千!不然人家怎麼給你賣命?加上活人每月的五十銀子工錢。不說小人這番心血,成本就已經是花到八十萬開外,地圖價錢還望公主發發慈悲,小人也不敢望多,這一半公主先付一百五十萬,下面一半更是偏遠,可憐小人手下還得賣命,公主給個二百萬賞口飽飯吃。”
梁媛氣呼呼的看著嬉皮笑臉的雨辰:“你這個奸商!一口就要三百五十萬銀子!我大梁一年才收三千五百萬擔的賦稅,三兩三一擔的價錢,一年不過才一萬萬一千萬多點的銀子,你就要去了百分之三,我們吃什麼?加上你賣的軍器藥材價格那麼黑,早就撈飽了。我看最多前後一共給你二百萬,這個數字我還得到父王那邊扛扛去,還指不準呢。要不你不是喜歡我手下的凝煙麼?把她折一百五十萬銀子抵給你,你心裡總平衡了。”
雨辰嘻嘻一笑:“公主發話了,小人怎敢爭多論少,生意嘛,本來就有些花頭,有這個二百萬打底子,小人到處竭力省省,也勉強不至於為了這樁子事去噹噹。不過公主既把凝煙許下了,可不能欺騙小人……至於公主在小人面前叫窮,卻是在欺小人呢,一年三千五百萬擔糧?小人屬下繪圖時經過西面魅民聚居的山區,發現他們囤積的糧食就不下四五百萬擔了,這麼大這麼富庶一個平原,才收這麼點子,公主欺小人才跑江湖的呢……”
梁媛一開始還笑眯眯的聽著,後來卻是神色凝重。突然打斷了雨辰的話:“你說西魅囤積了這麼許多糧食,可真不真?”雨辰滿不在乎的搖著扇子:“怎麼不真?小人手下一共有好些起經過了西魅山區,都這樣報告了,本來小人還想兜攬些糧向這些山裡人賣賣的,就此絕了念頭,公主是大梁第二人,這些事還不知道麼?”
梁媛緩緩走下地圖,有人服侍著她穿好鞋襪。她坐下沉默了半晌,雨辰看她臉色不善,也不敢胡說八道了。梁媛好一會才低低道:“我們大梁已經整整一年沒人進得了西魅山區了,就算進去了也什麼都探不到,這次對鬼方作戰,也是為了想把魅民軍隊主力帶出去,我們新組建的二線兵團就可以進駐西魅山區他們的根本,魅民在前線就算想造反,也沒了那個膽子,但沒想到他們動作這麼快,已經在準備起事了,姑姑本來以為還有兩年……”
雨辰伸伸舌頭:“公主,沒那麼誇張,魅民和大梁捆在一起已經百多年了,也沒聽說出過什麼亂子,囤積那麼多糧食也許為了備荒呢,您多慮了。”
梁媛緩緩搖頭:“魅民山區不產糧,四處都是他們的宿世仇敵也買不到糧,我們大梁立國以來一直是用糧食來卡他們脖子,只給他們夠吃的,卻從來不多給,沿西魅山區一帶縱深二百多里,沒有一個縣在種糧,就算他們想搶都沒得搶,我們專門設立了西魅糧食轉運使,從腹地轉運糧食到西魅山區邊緣十一個固定地點以二成價格賣給他們糧食,有時根本就不收錢,這樣才控制了魅民百餘年之久,現在他們囤積了足夠一年吃的糧食,所圖什麼,不是很明顯了嗎?”她望望雨辰,一向活潑俏麗的臉上全是凝重,連酒窩都深深藏了起來:“小辰子,你做生意很有一套,軍國大事你卻是不懂的,我向姑姑學了十年,才稍稍有點心得,我拿你當自己人,現在我麻煩你一件事,從現在開始,調動你所有的情報力量,每日一報西魅山區的動向給我,我絕不吝惜重賞,而且還把你垂涎了很久的凝華、凝芳、凝芬三姐妹一併送給你。”
雨辰驚喜的啊了一聲,舌頭伸出來半天縮不回去,一副喜心翻倒,樂不可支的樣子。最後深深施了一禮:“公主所託,小人定不辱命。”梁媛站了起來:“小辰子,我要進宮去見父王,就不留你了,四個丫頭,你就帶走。”雨辰合起扇子敲敲手心:“也好,晚上我在四照樓請了軍隊的一些客人,下午就和你一起進宮去瞧瞧太子爺去,上次他託我覓的大齊最著名的歌女做的詞,我正要帶給他呢。”說罷就拍拍手,召進來一個隨從:“馬上讓玉字房來公主府把四位姑娘接回去,告訴玉字房的丫頭們,她們的新夥伴到了,大家好好親近一下,可別鬧什麼生分了。”。
梁媛無心再應酬雨辰,兩人在宮門口分了手,雨辰施施然的朝東宮去了。而梁媛卻急匆匆的直奔梁信王平時讀書批閱奏章的精白殿去了,她是大梁武公主,到哪裡都是一概免通傳。進了精白殿就看見一個高高瘦瘦,儒雅溫和的中年人坐在一個軟榻上正拿著一本奏摺在沉吟,梁媛忙上前施了禮。這個中年人,就是大梁方圓百餘萬里,人口二千餘萬,甲士三十餘萬的最高統治者,梁信王梁明戈了。
見梁媛進來,梁信王忙讓她起來,溫言問她怎麼回事,梁媛是個急性子。淅瀝嘩啦的把雨辰探到的情報和自己的判斷都說完了。梁信王一直皺眉聽著。等她結束了才問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話:“你姑姑好麼?”梁媛一呆,她的姑姑就是上代武公主樑雙,是梁媛的遠房姑姑,在退位之後就一直在霸方城南的一個小莊園里居住,教了梁媛十年的文才武略,卻一直不見世人。
梁信王仰頭向天嘆道:“女兒呀,你可知道你姑姑畢生最大的兩個願望就是一將魅民永遠置於我們大梁的掌控之下,二就是將鬼方遠遠的逐離我們的邊界,讓他們逃到西方白魔鬼的巢穴去。其他什麼兒女私情,都不在她的話下,而她雄才大略,更是我這個當國君的遠遠不及的,可惜上天只給了她六年時間,在這六年裡,她成功的分化了魅民的領導層,也在鬼方中安下了到現在才爆發的釘子,我即位十年,一直是在按照她的既定戰略在行事,為什麼上天卻總要和她作對,不知得了誰的幫助,在鬼方業已分裂的時候偏偏又讓原來以為要分化十五年的西魅這時統一了呢?總是我梁明戈德薄之故啊。雙雙,你讓我怎麼對得起你當年的青眼有加?”
他說了這麼多,眼圈已然紅了:“女兒,現在你姑姑除了你誰也不見,你告訴她,我梁明戈已義無返顧,前面風險再大也要闖過去,總不能讓她這十六年落了一場空。”
醉罷樓臺深鎖,酒後簾幕低垂。
王登科慢慢的從昨日四照樓夜宴的深醉中醒了過來。房間裡幾個雨辰指派過來的香字房的女孩子們在悄無聲息的忙著些什麼。
他呻吟一聲,想起昨夜的荒唐。昨天在四照樓,雨辰把大梁四個軍前鋒帥的公子們全部請來了,還有不少鎮前鋒將的子弟,加上羽林軍的一些少壯軍官,滿樓熱氣騰騰的,酒至半酣,大梁武公主和太子都趕了過來。那就更是熱鬧了。大家一起舉著大酒鬥合唱大梁步兵學校的校歌,然後紛紛都將一斗幹完。自己似乎還和大梁東方蒼龍軍前鋒帥蘇少銳的二公子結下了樑子。別人都是雨辰請的大梁歌女在服侍,只有自己是雨辰手下香字房的那個圓眼睛的美麗少女在服侍,頓時就把在場的所有女孩都比下去了,結果那個叫蘇雷的提前鋒校非要拉女孩去服侍他,女孩不願,自己看不過去就強出頭,結果兩人就爭了起來,爭得蘇雷都拔了劍,多虧雨辰做好做歹,才把蘇雷拉住,兩人改拼酒,結果自己就被灌得大醉。
聽見王登科的呻吟,幾個女孩子紛紛喜形於色:“王學士酒醒了,王學士酒醒了。”女孩子推讓了一下,就見她們嬌笑著將昨晚在四照樓服侍王登科那個女孩子推了出來,那個女孩子羞得滿臉通紅,手上顫巍巍的捧著一杯醒酒茶,不知怎麼處才好。王登科掙扎著坐了起來,伸手將茶接過。女孩子這才反應過來,在他身邊坐下,垂首在那裡幫王登科捶著腿。其他幾個女孩子輕笑一陣,就退了出去,還把房門掩上了。
王登科也不知說什麼才好,看著女孩子羞得連頸子都紅了,一股淡淡的少女的甜香更是讓自己有點神不守舍。半晌才問了一句:“你叫什麼名字呀?”女孩子頭垂得更低了:“奴婢在香字房排第四,主子起的名字叫香泠,原來自己叫什麼,早記不得了。”王登科聽得大是憐惜:“昨晚我醉了以後,沒人為難你。”香泠搖搖頭:“學士爺醉了後,主子就讓我陪您坐馬車回客棧了。”
兩人之間又是一陣沉默。香泠悠悠的嘆了一口氣:“以前我們這幾房的丫頭們,都只服侍主子一個人,這次主子讓我們香字房來服侍學士爺,我們都不樂意,沒想到學士爺對我這麼個小丫頭都這麼憐惜,自己那麼高貴的身份,為了奴婢醉成這樣,奴婢真不知說什麼才好……”王登科搖頭失笑:“我什麼高貴的身份了,我只是個正在努力做一名歷史學家的學士而已,以後能做到學師的話,就是我最大的夢想了。”香泠一怔,突然抬起頭,一雙妙目看著王登科:“昨天席上主子不是說王學士的師尊是什麼大齊東嶽軍的總軍師麼?說是和大齊國主也差不了多少了。”
王登科輕輕的搖搖頭,目光有點茫然的越過了身前的香泠投向虛空中的某個不存在的焦點:“我就是不願意加入東嶽軍才選擇了出來遊學十年的,想必師傅也對我很失望。”
“師傅!師傅!您看,這是我對太陽曆三一六年大齊和鳳國那場戰爭的總結論文!我們大齊那場戰役雖然全是步兵,但是絕對是有取勝機會的!”
“你才十歲呀,登科,你不覺得你應該關心點其他什麼的?哪怕你和其他小孩子一起騎馬打仗也比整天研究這些兵書戰策有意義得多啊。”
“師傅,您說什麼呀?我不是被您稱為天才麼?是您在東嶽軍的當然繼承人,我當然要努力呀!我怎麼能和那些流鼻涕的小孩子在一起瘋呢?”
“登科,你就不覺得錯過了什麼?”
“不啊!我覺得真的很有意思呀!將幾十萬人的命運掌握在手中,用自己的智慧帶領他們從勝利走向勝利,我覺得天底下沒有比這個更有意義的事了!”。
“等你真正的將幾十萬人的命運都揹負在身上的時候,你也許就會恨師傅了。”
“不會的!師傅,我去把這篇論文給小師妹看去,她很崇拜我呢!”
………………
他輕輕的嘆了一聲,將這些似乎已經很遙遠的記憶很小心的藏好。將心神集中在面前的軟玉溫香上。
香泠不知道怎麼說才好,只是低著頭幫他捶著腿。王登科將手上的醒酒茶一口吸乾,笑道:“我餓了哦,有什麼好料給我補補?”
接下來的一席飯菜豐盛得讓王登科充分的認識到了世界的不平等。在大梁的鄉村裡,村民們吃上麥餅和小鹹魚就覺得象是過年,而現在自己面前有三十六道珍饈的酒席,廚師還站在一旁非常惶恐的在抱歉,說沒想到學士爺醒得那麼早,所以好多菜來不及置備。
當王登科以一種犯罪的心理用餐的時候,一向比較神出鬼沒的雨辰雨二少又出現了。一邊往自己房門走一邊罵罵咧咧:“你大爺的,二爺回來連個迎接的人都沒有,樂班子也不奏樂了,二爺真是對你們太客氣了,一個個登鼻子上臉了啊。”很明顯,這位雨公子不知怎麼回事,心情正在嚴重惡劣當中。
王登科忙站起來打招呼:“雨公子,這幾天的款待實在讓王某覺得實在是感激萬分,公子以後萬萬不可對王某這麼客氣了,要不然王某真的要置身無地了。”
雨辰也慌忙還禮:“王學士是小弟一直仰慕已久的人物,小小款待,算得了什麼,如果再客氣,就是不拿小弟當朋友了。”
說著兩人分賓主坐下,王登科不免動問一句雨辰因何事如此生氣。雨辰一邊揩臉換衣,一邊憤憤的說:“今天大蜀的幾個爺們跑到霸方來和小弟談生意,說是這兩年大蜀自己的井鹽產量減得厲害,今年初又是地龍翻身,塌了好幾口大鹽井,說是大蜀百姓馬上下半年只能吃淡飯了。小弟想關我屁事,你們大蜀平時說自己是天府之國,什麼東西都有,我往你們那裡賣點東西要加七成六的稅,現在又來問我要東西。錢我當然要賺,但是到你們大蜀要不走水路,要不走旱路,都是經過大梁,大梁和大蜀為了西魅山區周圍的幾個井鹽產地打了這麼多年,我也犯不著得罪大梁,就回了他們,反正吃個半年淡飯也死不了人。哪知道大蜀那幾個爺們脾氣是大大的,說了許多難聽的話小弟也不用在這裡學,小弟也不高興了,說你們有本事就把大梁的井鹽搶過去,不用對我這小商人說這麼多屁話,於是乎一拍兩散。天下我雨辰不賣東西給他們,我看他們到哪裡能找到鹽買去,等著吃白飯。”
看來雨辰真的是動了意氣,非要卡死大蜀的鹽供應。
王登科沉吟了一下,對雨辰道:“雨公子,大梁和大蜀都是糧食產量很豐足的國家,但是都不靠海,只能用井鹽代替海鹽。偏偏兩國井鹽都集中在秦嶺一帶山區,雙方百年前為這些井鹽狠狠打了幾仗,才一人一半的分了,但是產量還是遠遠不夠,大梁還可以向大齊和江雲這些瀕海國家買鹽,但是大蜀僻處崇山峻嶺當中,立國兩百多年又少於四周來往,鹽當真是這個國家命脈,大梁百姓還多有淡食終日者,大蜀更不用說了,現在產量大減,如果不是逼急了,他們不會冒險跑到霸方來找您買鹽。您一世富貴,不知道百姓淡食之苦,大蜀急了,當真會翻過秦嶺,去搶大梁的井鹽場,兩國不打仗已經幾十年了,一旦開戰又是兵連禍結,不可收拾。為蒼生計,您還是想法供應一下為好,當然價錢可以抬個三五倍,大蜀銅、銀、金砂的產量都極豐富,這錢可是不賺白不賺呢。”
雨辰雙掌一合大聲贊好:“王學士幸好您不屑於和小弟搶飯吃,不然小弟還有得混麼?王學士您放心,小弟自然理會得。”
王登科微笑不答,心裡想,你又扶植西魅,又煽惑大蜀,莫不是和大梁有什麼仇?還是隻想把水攪渾,好多賺點錢?反正看來是嘴上叫哥哥,腰裡掏傢伙的人,現在這麼曲意巴結我,還不知道是不是想打大齊什麼主意呢,在十週年慶典後,我還是趕緊離開你比較妙。
大梁步兵學校。
這兩天,賴文臻越發沉默了,而學校裡關於對鬼方開戰在即的傳言也越來越烈。他只是機械的上課,訓練,參加儀仗彩排,心下的苦悶沉默真是不足為外人道。看著身邊興高采烈的學員們,他只想狂喊,幾天後你們看到的只是大梁的破裂崩潰!
在布種節後第三天的下午,梁媛又到學校來找他了,不同的事,這次沒有鮮衣怒馬,而是她一個人很低調的過來找他。兩人也沒多話好說,一路又行到了操場外側的樹林裡,梁媛招呼學校的主官佈置了警戒,說有機密要事,看得其他學員是又羨又妒,以為梁媛會和他說遠征鬼方的事,說不定還給一個大大的軍官做呢。
這時正是春意來襲的時候,午後的陽光透過樹梢照下來,一片暖意浮動,身前身後野花開放,野草生長,生機盎然。梁媛定定的看著賴文臻,突然嘆了一口氣:“你真的是魅民?可是你明明是在西魅山區邊緣的平地村莊里長大的呀。”
賴文臻悶悶的說:“這還假得了?魅民又沒什麼光彩的。”梁媛找個地方坐了下來,把玩著隨手摘來的一朵野花,輕輕的道:“你們魅民要造反了。”賴文臻似乎早就知道她要這麼說,只覺得一種深重的悲哀完全的籠罩了自己,讓自己無處可躲無處可逃無處可躲無處可逃…………
他苦笑:“你難道覺得突然麼?魅民百年來的積怨終於有那麼爆發的一天,這是對你們一百多年對我們苛刻的總爆發!你到軍隊裡走走,你能看到一個魅民做到突前鋒校的地位麼?就算當一個普通前鋒卒,也要受到軍官和平地士兵的雙重監視,上戰場還必須拼盡全力,要不然你們就會扣每年轉運的糧食!山區裡面的妻兒老小就得捱餓!”。
他越說越是激動:“我們魅民二百七十萬,就有四十萬得當兵,而其他二千萬平地居民,只需要十五萬人當兵,你看看山區裡面,缺少壯勞力的家庭是過得怎樣的艱難?一仗下來,又是怎樣的哀聲一片?你們為了永遠控制魅民,將我們強分為東魅和西魅,西魅強大了,又將西魅強分為幾個氏族,讓我們自己還要內鬥不休,世人都以為我們是不開化的野蠻戰鬥民族,其實天知道我們多想躲到平原的中心安靜的過日子!永遠不用擔心大蜀的蠻兵軍團突然摸進山區裡面燒殺搶掠,也不用為了把鬼方的騎兵擋在山外面幾十天不眠不休的在守衛!”
梁媛靜靜的望著臉都漲紅了的他:“所以你們就選擇和我們打仗?”
她逼問:“所以你們覺得就應該反叛這個百年來的制度,將我們大梁也拖進血與火當中?”
她冷笑著繼續再問:“所以你們覺得和大梁作戰,就可以獲得一百多年來從來沒有過的和平與繁榮?”
沉默良久,賴文臻終於緩緩的道:“戰爭絕對不是辦法,換來的不是我們期盼的和平和繁榮,但是,我也不知道路該怎麼走,不知道要怎麼樣才能打動你們。”
梁媛看著他,突然展顏一笑,兩個酒窩在春光裡歡快的舞動著:“我果然沒有看錯你,作為大梁第七代武公主,我已經認識到了我們大梁以前的錯誤,也充分感受到了魅民的力量,這個世界本來就是靠實力說話的,魅民作為一個山地民族,宿命中不會是一個和平的民族,但是我在這裡承諾,將盡量和平解決這即將到來的變故,並且在未來的日子裡,對魅民平等相待,魅民和平地居民一樣,將享受同樣的權力,並且可以到大梁任何地方定居,平地居民也將和魅民一樣,承擔同樣的軍役負擔。”
賴文臻楞了,他夢寐以求的事情似乎突然就降臨在了自己的面前,他似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好運了,又有些奇怪梁媛為什麼找微不足道的自己巴巴的說這些,一時說不出話來。
那邊梁媛也在想心思:“姑姑就是姑姑,她想出來的話連這個大蠻牛都立刻被說服了,只不過我提前些時候把這話說出來,不知道姑姑會不會怪我?”想到這裡忍不住伸了一下舌頭。“可是我覺得他很重要啊,如果他站在我的對手那裡反對我,我不知道該有多難過呢,提前把他說服,應該沒什麼,嘻嘻,我真的很開心呢。”
兩人之間的氣氛一時變得很尷尬起來,偷眼望去,賴文臻第一次發現梁媛的身型是那麼美好,笑容是那麼燦爛。他突然後退幾步,手足無措的宣佈:“我得上課去了,武公主,您以後對我有什麼吩咐,我賴文臻水裡火裡,不會皺半點眉頭。”將輕鐵盔合在頭上,轉身疾步去了。
梁媛自己一個人在樹林裡低迴了半天,突然想起還要給東部六鎮的鎮將發通告,讓他們先在軍中宣示朝廷對魅民的德意,先穩住東部再說,也匆匆的離開了。
布種節後第四天。
雨辰在武公主府裡無聊的發呆,昨天晚上他又到四照樓和朋友胡鬧去了,王登科堅決謝絕了他的邀請,自己躲在房間裡寫東西。雨辰和朋友們又喝了個天昏地暗,然後一起痛罵大蜀的那幫龜兒子,最後在雨辰的提議下,一起站在樓口向大蜀方向小便。而今天一大早就被武公主府的人傳來了。
梁媛才梳洗完,脂粉未施,穿著一套大大的男式侉衫就走了出來。雨辰忙上前施禮,梁媛皺皺眉頭,劈頭就發問:“小辰子,你是怎麼搞的?天天在四照樓花天酒地,還那樣胡鬧,要知道我大梁一向以軍治國,最反感的就是這種浮華喧囂,你天天拖著這些勳戚子弟和少壯軍官在霸方胡鬧,朝廷已經有言官上本子了,你叫我怎麼迴護你是好?”雨辰心裡想,我這些聚會你丫頭也沒少來,喝得比我還多,自己整天在霸方馳馬鬧事,還有臉說我胡鬧。但是也只能賠笑:“公主公主公主,千歲千歲千歲,您知道小人這個性子,沒事喜歡灌兩杯黃湯,以後發誓剁手指不胡鬧了…………公主您巴巴的大早傳小人來,不知有什麼吩咐?”趕緊先轉移話題再說。
這一招果然有效,梁媛坐了下來,不再理會雨辰昨夜的胡鬧:“我前天和你一提西魅的事,你昨天就報來這麼一大堆情報,效率當真是奇高啊。”雨辰笑嘻嘻的:“小人是做生意的,最重視的就是情報,這個地方東西貴點,那個地方東西賤些,就是小人生髮的機會,所以平時就沒敢短了這方面的工夫,既然公主殿下一聲吩咐需要,小人哪敢藏私,自然是竭力報效了。”
梁媛淡淡一笑:“但是詳細得讓我都有點害怕了,哪些地方可以進軍,哪些地方是他們的物資儲藏點,哪些人可以收買,哪些人必須除掉,全都有詳盡的記錄,真不知我大梁是不是也在你手裡攥著呢。”
雨辰不以為然的一笑:“公主啊,您也真是太多心了?我們雨家是什麼人您會不知道?云為陽在朝,雨為陰在野,一直是江雲立國的基礎,我們多蒐集點情報一直是家族的使命。但是這百多年過去,誰還管他媽江雲是圓是扁,連雲家自己都沒了爭雄天下的野心,只想當個無愁天子,我們蒐集情報只是為了多做點生意,順便貨賣識家。公主雄材大略,小的不向您表忠心還向誰去?”
梁媛格格一笑:“小辰子,你怎麼總是這副神氣,沒個正型,真可惜了你那九個房跟你的那些如花似玉的丫頭們。”突然神氣一轉:“小辰子,我有一個突前鋒的隊伍護送一個重要客人向西,在霸方城所屬的鉅鹿縣境外突然就失了蹤,當真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整整二百五十六個訓練有素的戰士啊!連那些重要客人都蹤影全無。這還是在霸方的眼皮底下!在霸方所屬的九鎮雄兵遍佈的地方!你訊息最靈通,把這件事幫我查一下。”說話時梁媛臉色煞白,顯然是既震驚又詫異。。
豔陽高照的午後,氣溫在這個三月顯得出奇的高。一群人跌跌撞撞的在霸方城南的一處山地中掙扎前行,看看他們全副武裝,頂盔貫甲的樣子,就知道他們是大梁騾子養成學校——不,大梁步兵學校的學生們。
賴文臻就在這群隊伍當中。他們奔跑在一個山脊上面,山並不陡,向陽的一面是一個緩坡,一直向下延伸到渭水,這片緩坡很是廣大。恰逢早春,山坡上野草野花自由綻放,一片蔥綠。在一處小小平地上,有一個不大的莊子,離渭水大概就百十步的距離,白牆黑瓦,看起來極是整潔精緻。
他們這個倒黴的小前鋒隊是迷路了,大家一樣在城西南做越野練習,但是他們領隊的三年級學長是出名的路痴,就這麼把他們帶到這麼一個地方來了。
霸方南面瀕臨渭水,當年梁始王在這裡殺過黑龍,並建立了第一個自己的軍事堡寨——屠龍寨,自從他第一個兒子在這裡出生後,以後他每當有哪個孩子要降生,都非要趕回屠龍寨出生。久而久之,這裡就成了大梁王室子弟降生的法定場所了,連帶的霸方南面就成了王室的禁苑,有一個協的羽林軍在四面守備,屠龍寨裡還有一個獨立於羽林軍的“屠龍”突,傳說是大梁最精銳的部隊,是王室的貼身衛隊,可是歷次戰爭從沒見過他們的身影。
現在他們的活寶隊長不知怎麼天才的繞開了四處的警衛,來到了這個禁地。
高大的屠龍寨就在渭水的對岸,冷幽幽的俯視著他們。
隊長已經快哭了,但是學長的責任讓他還強撐著領著大家沒頭蒼蠅一樣四處亂竄。
這時遠遠的從渭水的上游划來了一隻大船,船頭懸掛著大梁王室黑龍旗,看船的式樣也是不許百姓擁有的長達十一丈八尺(我們這個世界27。5米)的長龍大船。最醒目的還是船尾梁旗的朱雀繞樑字的圖案,原來這個船就是大梁四帥之一的大梁西方朱雀軍前鋒帥梁明信的座船,他既是大梁名將,又是宗室,威權之重,僅次於當今梁王和武公主而已。所以他的船才能這麼大搖大擺的在這麼一段河道上行駛,要知道為了保持這一段大梁聖河的寧靜,七十多年前梁恆王特地募集了數萬勞工另外開鑿了一段一百多里的運河,讓船隻繞路。現在能在這個水道上行船,就是身份的象徵。
當大船快駛近小莊子前面的河道時,突然前甲板向兩邊掀開,露出一個深深的船窖,還有兩根粗粗的絞索一直伸到中倉裡,一陣咯吱咯吱的攪動,一具可發射百斤石彈的霹靂炮慢慢的升了上來。當大船駛到小莊子下面的河道就住了錨,幾個赤膊大漢也奔到了霹靂炮前做校正,而這個寧靜的小莊子仍然一無所知的樣子!賴文臻他們早停了腳步,呆呆的看著那艘大船。
乒的一聲大響,一發石彈轟隆一聲打進了莊子。與此同時,船艙裡躍出了幾十名高大之極的壯漢,跳進水中飛快的游上了岸,他們都穿著大梁制式的軟皮甲,看身上佩帶的符號似乎是大梁第六鎮“鬼金羊”所屬的低階軍官,看也不看在山脊上發呆的賴文臻他們,都拿著闊四指的重劍,颳風也似的向莊子衝去。
這時莊子裡才有了響動,似乎有人在亂跑,幾十名大漢敏捷的越過矮矮的院牆跳入莊內後,就有慘叫傳了出來!賴文臻悚然一驚:“有人死了!我們得去看看!”他們的小隊長連忙搖手:“這是什麼地方!別人不注意到我們就該求神拜佛了,你還想充大俠?而且這是梁南帥的船!我們還是快溜!”賴文臻一揮手,英俊的臉上全是嚴峻:“萬一死的人是無辜的呢?”
他再不理他們,把身上的精鐵護身甲飛快的脫了下來,長盾、角弓、箭囊、水袋等等零碎通通扔了個乾淨,只帶一把折鐵刀,戴著輕鐵盔就向莊子奔了過去。其他九個人面面相覷,還是找了個地方躲起來了。
賴文臻奔到莊前時,莊子裡已經哭喊一片,他動作極快,瞥一眼大船,就見船上幾個炮手在呆看著他。一凝勁,助跑幾步,在牆上一借力,翻身就過了院牆,才落地就感到面前一陣勁風,一柄闊劍迎面砍來,原來還有幾個大漢在院牆四周斷後來著。賴文臻想也不想,揮刀力格了過去,一下把闊劍擋到外門去,雙手卻被震得發麻,這些大漢的力道竟然比自己的那些老兵教官還強得多!賴文臻不等大漢的闊劍圈回斬來,一個進步疾刺,快如閃電,已一刀刺進了對手的右胸,而對手的刀不過才回斬了一半。
解決了一個後他才稍微喘了口氣,四下看看,發現到處都是死屍,看服色都是些丫鬟僕役之類的,多是一劍斃命,傷口很大,死狀奇慘。再看看自己殺的那個人,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那大漢戴的鐵盔已經滾到了一邊,臉上縱橫交錯幾道刀疤,赫然就是那日在霸方城西驛館見到的鬼方金帳薩珊飛熊親衛!
他搖搖頭,再聽聽喊殺聲似乎都集中在小莊子的西北角,忙衝了過去。沿途又碰上了一個薩珊親衛,兩人交手幾招,終於又被賴文臻刺倒,轉了幾個彎,跑到一個小院前,就見到二十多個薩珊親衛在圍著三個人在院中狠殺。其中兩個是中年男子,形貌頗為膘悍,背靠著背揮劍在與七八個人死鬥,身上血跡斑斑。還有一個是個讓人一見忘俗的美貌女子,仔細一看才能發現年歲已略大了,雖在苦鬥中神色仍然很平和清雅。她使著一把長劍,有六尺長。(我們世界的一百四十公分),雖然有十幾個人圍著她,但是她靠著這把劍把***掃得很大,偶有對手突過來想拉近距離,都被她用和賴文臻一模一樣的刺劍法快速刺傷刺死。身邊已經有好幾具屍體了,但是畢竟寡不敵眾,身上已帶了幾處傷。賴文臻看著那女子用的劍和劍法,詫異得一時什麼都忘了,這個女子使的竟然是西魅歷代相傳最厲害的刺劍法!她的劍更是西魅的三把名劍之一“長歌”!原來一向是西魅族長的配劍,後來在他父親梁明達手中遺失了。。
人們都以為揮刀掄劍用力砍去,是威力最大,也是最快速的兵刃使用方法了。但是西魅人卻發現,挺劍或刀向前直刺,卻是攻擊距離距離最短,動作最快的攻擊方法,合理用上腰力後,殺傷力也大於單靠肩膀運動的砍殺力。在這個體認在西魅歷代高人的總結下,終於千錘百煉而成了不同於隨便亂刺的著名的西魅刺劍法,一直是西魅少數精英的不傳之秘,人人都說西魅出名劍客,名就名在這套刺劍法。而那柄劍——長歌,更是對付群戰的利器,十多個人圍攻你一個,如果***很小,十多件兵器同時向你招呼,你就是神仙也招架不來,而長歌劍因為長,可以把***掃得很大,讓人無法近身,如果有人突進來,就可以配合刺劍法快速把他刺倒。這些都是西魅祖傳的秘藝和秘器,現在卻全出現在了這個美貌女子手裡。
一個帶頭的薩珊戰士似乎發現了什麼,突然呼哨一聲,圍著女子的薩珊戰士一起同時向女子逼了過去。女子長劍連刺,又刺倒了兩個,但是薩珊戰士恍若不見,仍然朝裡直逼過去。本來人有勇懼不同,一起朝前圍時,總有人怕死向後縮,但是這些薩珊戰士個個泯不畏死,就是不退,一下就讓長歌劍失去了作用。眼見女子行將不幸。就聽見賴文臻大吼一聲,揮刀撲了出去,幾步竄到了圍攻女子的薩珊戰士圈外,揮刀直刺,接連殺傷了好幾個人。女子精神一振,手中長歌劍使得緊了,堪堪又抵住了攻勢。但是薩珊人畢竟太多,四人苦鬥之下,仍然不敵,這下連賴文臻也陷進去了。
在四人越來越不利的時候,就聽見了莊子外喊殺聲越來越響,又聽見轟隆轟隆的巨響,明顯是河道上的大船在發射石彈,薩珊戰士們放緩了手腳,驚疑不定。領頭戰士猛地又呼哨了一聲,薩珊戰士們一齊罷鬥,掉頭就向莊外奔去。女子衝著賴文臻大喊一聲:“快追!”竟然是威嚴得讓人難以拒卻。賴文臻一楞,忙追了上去,才翻上院牆。就看見夾岸翻翻滾滾全是黑盔白纓的羽林軍戰士在向大船射箭,大船的後艙也升起了一門霹靂炮,兩門炮和弓箭也在兇狠的還擊。還有大隊的羽林軍在向莊子拼命的衝來,迎面碰上了跑出來的薩珊戰士,別看他們不是賴文臻和女子的對手,對付羽林軍卻如砍瓜切菜一樣,不過傷亡了六七人就一氣衝到了河邊,跳進河裡向大船游去,雖有幾個人中箭沉了下去,但是還是有十三四人回到了船上。
大船在喊殺聲中緩緩起錨,船的兩邊船板又格格開啟,一對直徑足有三丈多的包銅葉輪伸了出來,兩邊船板高高張開,象一對鳥翼一樣護住了由艙中出來踩踏葉輪擊水前行的水手們,船又伸起了帆,風力、水力、輪力一齊發作,船飛也似的離開了小莊子。上游雖然下來了幾艘小艦船,但是怎麼來得及追趕!
大船漸去漸遠,來到了一個江邊沙洲停下,船上水手戰士紛紛跳上沙洲,從蘆葦蕩裡推出了兩三船小艇,各人分乘,在春天初起的蘆葦蕩的大小港汊裡不見了蹤影。
其中一艘小船是一些薩珊大漢簇擁著一個極高的美貌少女,原來正是雨辰的座上客,鬼方九公主魏蠻。
她神色極是嚴厲,蹙眉低聲道:“是誰剛才下令從莊中退出來的?可殺了梁雙?”一個薩珊漢子在船上通的一聲跪下,震的船都有些搖搖晃晃:“小人擔心公主安危,所以才下令撤退,小人無能,沒殺得了梁雙……”魏蠻不等他說完,伸手從腰間拔出一把配劍,一劍將那薩珊人刺死。怒道:“我要你們這幫奴才擔心!只要殺了梁雙,你們這些賤命就算全丟在天涯莊裡又怎麼樣?沒用的奴才!”其他薩珊漢子們不敢多言,將那人屍體推入水中,默默搖船。魏蠻收了劍,坐下來仰頭向天,突然嘴角浮現了一絲奇妙笑意:“那個滑頭小子的船果然好用,不然還不見得能逃出天涯莊,只是現在又欠了他好大一筆錢財,只怕沒多久,鬼方全國的儲積就要全到他腰裡了呢。”
賴文臻站在院牆上,看著大隊大隊的羽林軍忙忙碌碌,想起剛才的惡戰和那艘似乎是萬能的飛舟,一時不知自己身在何處,突然就聽見身後又一個輕柔的聲音響起:“你是賴文臻。”他一驚之下轉身,就看見那個美貌女子站在那裡微笑著仰看著他,似乎左肩受傷了,用手捂著傷口。剛才那個武功高強的女子,現在卻顯得弱不勝衣,楚楚可憐。
賴文臻驚訝下問道:“你怎麼知道是我?”女子微笑道:“你的樣貌體形,小媛已經千百遍的描繪給我聽了,我只是很好奇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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