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人被困在一個小小的黑房子裡,奧斯卡被單獨提出去問話了。在他出去之前,杜聿明扯過他:“小江蘇,錢別要了,這是楊希閔的滇軍。”然後他就被提人計程車兵一巴掌打到了牆角。
奧斯卡沒多久就回來了,坐在地上幽幽的看著大家。歐陽忍不住先發問:“怎麼說呀?”奧斯卡茫然的看著他:“他們說錢該沒收,我聽杜大哥的,就沒要。但是他們問我去哪裡,我說去黃埔,他們又說不許去,說去黃埔的都不是好人,要我們在滇軍裡當兵。”這群人裡面的閻揆要是一個急性子,霍的一聲站了起來就要去擂窗戶,被徐向前一把扯了下來。歐陽大張著嘴看著奧斯卡,彷彿就親眼看見夢想在眼前塌陷。杜聿明很沉穩,但是也忍不住皺著眉在思考,只有關麟徵最無所謂,雙手一抱後腦勺往地上一躺;“考試要到三月底呢,小江蘇錢沒有了我們吃個屁,正好有地方養大爺一個月,架得住他會抓,架不住我會跑?”剩下的人對望一眼,一起站起來對著窗戶外喊:“我們願意當兵!”。
滇軍的兵不是好當的,奧斯卡被編在蔣光亮師譚香山旅王廣文團羅至中營劉富貴連張二狗排孫元寶班。歐陽、杜聿明、關麟徵和他一個班。奧斯卡第一次知道了原來滇軍的軍官是不穿軍裝的,他們只是在胳膊上戴一個指揮袖章。他也知道了原來他們的紅圈帽是護國軍時代留下來的,但是已經少有人記得那段光榮歷史。奧斯卡也第一次知道士兵是這樣吃飯的,每人拿個粗碗站在地上吃飯,只要排長一喊停,從班長到列兵都要把碗舉至頭頂轉過來,要是沒吃完只好用剩飯洗澡了,不過關麟徵從來沒有洗過澡。
奧斯卡還第一次知道了滇軍軍官是在躺椅上看士兵操練的,晚上拉開桌子就是賭,也知道了原來他們這些士兵也可以叫做賭館打手,妓院保鏢和煙土走私犯。奧斯卡第一次知道…………太多了,歐陽已經完全喪失了對軍隊的興趣,發誓連黃埔也不考了,而關麟徵和杜聿明卻彷彿天生就是當兵的,而奧斯卡覺得自己還能應付,他脾氣很好,又認識字,肯幫連長算一天的收入和替士兵給妓院的小紅寫信,大家都對他不壞。
奧斯卡和歐陽有一天在幫西關的一個日本貨商人晚上看守店的時候,第一次碰見了杜鵑。她舉著燈籠,照著她父親在下鎖。柔和的燭光照著她一身月白的學生裙和烏黑的短髮,奧斯卡的心突然頓了一下。她面龐線條柔和,比廣州本地的女孩子白皙了很多,下巴很瘦很秀氣,當她轉過頭來,看著兩個小兵在傻傻的望著她,不禁微微一笑。奧斯卡暈眩的發現她居然有酒窩!
月光下,她眼眸清亮,體態婀娜。
班長孫元寶吃力的和她父親說著半生不熟的廣東話:“這兩個小兵,頂刮刮咯,都是大學生,識文斷字,了不起了不起。”她父親不怎麼起勁的看了他們一眼,沒說什麼,她卻好奇的問他們:“你們真是大學生嗎?”
奧斯卡一陣臉紅,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歐陽卻微笑著接過了話頭:“不是,我們只是師範學校的,還沒畢業呢。”女孩回頭看著父親:“爸爸,我不陪您去和劉連長吃飯了,我在這裡等你。”商人想了想,今天他請奧斯卡他們的連長吃飯,女兒留在這裡似乎也比回家後被那個色鬼連長調戲好。他點點頭:“好,馬上我讓劉媽來陪你,等會我讓洋車來接你。”
後來的兩個小時,就是這三個青年人的快樂時間,但是杜鵑似乎一直在和歐陽說話,奧斯卡卻一直在應付劉媽對江蘇無窮無盡的好奇問題。但是他覺得這樣看著她也是一件很快樂的事。
3月15號,奧斯卡和歐陽還有杜聿明關麟徵和湖南小夥子和許崇智的建國粵軍的人打了一架,起因就是四個人在街上閒逛時,聽到兩幫人在爭執,似乎那群湖南小夥子是想去黃埔的,而且是從另外一個軍校反出來的,在路上逢人就問黃埔,卻碰上了粵軍的一幫軍痞,一言不合,大打出手。關麟徵第一個衝了上去,然後是杜聿明,奧斯卡覺得自己沒理由置身事外,也衝了上去,最後的是在無可奈何的嘆氣的歐陽。戰局沒有輸贏,因為大家全部被吳鐵城的公安軍帶走了。那幫湖南小夥子的領頭人很帥,眼睛黑亮黑亮的,自己通名字叫做陳賡。
“吃飯了!”一個公安軍拿了一籃子山芋,又提了一瓦罐山芋茶進到了小屋子裡。就看見陳賡和關麟徵正意氣風發的聊著天,杜聿明在一旁微笑著看著,不時插一句。而歐陽和一個面色蒼白,叫做賀衷寒的湖南小夥子正聊得開心。只有奧斯卡和幾個湖南小夥子眼饞的看著一籃子的山芋。這也難怪,一群人給關到這裡,已經五六個鐘點沒人理了,肚子早就餓得鬼叫。
奧斯卡捅捅歐陽:“歐陽,吃飯了。”歐陽不耐煩的揮揮手,對賀衷寒發問:“你覺得工農兵學商這樣排法合理嗎?農民無知無識,混混噩噩一世,對當今中國有多大貢獻?工人是有力量,但是沒有學生啟發教育,工人也無辦法。學生應該是當今中國的最大希望,五四以來任何運動都說明了這一點,照我來排,應該是學商兵工農才對。”奧斯卡見沒希望喊動他,轉頭再看關、杜二人,就見關麟徵在那邊臉紅筋漲的叫:“自古三秦出好兵,那是定論!三秦形式制天下要害,士兵勇敢膘悍,誰也反駁不了!”杜聿明在一旁大點其頭。陳賡卻也不是好惹的,一口湖南腔在那裡硬聲硬氣的嚷嚷:“無湘不成軍!你們三秦那裡河湟鬧事,纏頭打到你們陝西了,還不是左文忠公帶三萬湖湘子弟替你們平的?”
奧斯卡一看都勸不動,搖搖頭,先奔山芋而去,就見一個看起來特機靈的湖南小夥子下手如飛,嘴裡叼著,手裡拿著懷裡還揣著,一看就是打算連消夜都準備好。這下還了得,奧斯卡連忙也撲過去大搶一通,好歹混了個半飽。在大灌山芋茶的時候才想起來問那個湖南小夥子貴姓大名,湖南小夥子擠擠眼睛:“查偉圖,常德人,你下手不慢啊。”言下居然大有惺惺相惜的意思。
到了第二天,公安局的人才想起來處理這個打架鬧事的事,許崇智的兵和吳鐵城的人本來就是一個系統的,早就走了,這幫外地小夥子公安局卻非要取保才放。這一下叫這幫人到那裡找保人去。卻看陳賡大為傲慢的說:“我的保人就是廖仲凱廖先生,你請他來。”處理的人員一楞,就見陳賡從懷中取出一封信,果然是廖仲愷寫給黃埔的推薦信!原來陳賡他們本來就是國共兩黨從湖南組織到廣州來考黃埔的,但是卻被建國湘軍硬扣下來唸什麼隨營學校。已經鬧過非止一次,終於見到廖仲愷,廖才寫了一封信,讓他們直接去長洲。辦事的人問他們為什麼現在才拿出來,陳賡笑笑:“和幾位兄弟聊得開心,一時忘了。”幾個湖南小夥子朝奧斯卡他們拱拱手,說句:“黃埔見。”徑直揚長而去。留下奧斯卡他們四個面面相覷。。
公安軍和滇軍是老死不相往來的,為了廣州的煙捐、賭餉、花捐,雙方不知鬧過多少次摩擦,想公安通知滇軍來領人,那是幻想。四人正沒做理會處的時候,從窗外就傳來一個熟悉的清脆聲音:“爸爸,我們既然請了滇軍看店,怎麼還要到公安局來交安全捐呢?”
從窗紙已破的窗戶向外看去,就看見一個俏生生的白裙少女在扶著他父親從隊長辦公室出來。
歐陽和奧斯卡對望一眼。
杜鵑。
滇軍的兵是不好當的,奧斯卡再次強烈的體會到了這一點。他們雖然被杜鵑父親保了出來,但是由於一天沒有歸營,還被公安抓了起來,丟了滇軍的面子,一人捱了10軍棍。四人趴在蘆蓆床板上,其他班的同來弟兄紛紛來照顧,徐向前歲數大,又當過老師,很會照顧人,用醋給他們薰腿。但是歐陽的待遇還是最特別,因為杜鵑會來照看她。她無視其他滇軍士兵不懷好意的叫聲和連排長有意無意的揩油,總會來臭氣薰天計程車兵營房來照看歐陽,幫他換藥洗衣服。然後總能看見歐陽在眉飛色舞的在和她說著些什麼,而她總是聽得兩眼發亮,最後用一種讓奧斯卡覺得莫名其妙很心酸的眼神看著歐陽。
3月20日,四人身體恢復了,滇軍就在這個夜晚就少了九個士兵。而未來的國共兩軍間多了五位將軍。
3月21日,考場出來的奧斯卡情緒非常不好,不是因為考題中有些他不會,他相信文化考試他能過關的,而是歐陽不考黃埔了,他謝絕了大家的勸說,說是到一個朋友家複習,準備考廣州大學,後來卻偷偷告訴奧斯卡他是到杜鵑的一個念廣州大學的表哥那裡,和他們同學擠一個宿舍,還勸奧斯卡一起去考,還說了一大篇學生比軍人高貴的道理。本來奧斯卡是無所謂的,但他卻不願整天看著歐陽和杜鵑在一起,所以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他還是決定第一次違背歐陽的安排,仍然去考黃埔。
21、22、23這三天,奧斯卡他們幾個過得相當辛苦,第一是不知道考試成績究竟如何,第二是沒錢,住最便宜的小旅社,吃最壞的食物。一個浙江的叫胡宗南的小矮子黃埔考生也和他們住一個旅社,歲數不小了,人也不見得英偉,卻總是一幅自以為很了不起的樣子,不大理人。有一天晚上似乎煩悶不過才找小老鄉奧斯卡聊天(按照他的理論,浙江江蘇的人算是大同鄉),奧斯卡又餓又困,似乎記得他說的是他怎麼從浙江學校裡面被排擠出來,怎麼有抱負要出人頭地,最後還重重拍了奧斯卡一把:“小江蘇,好好幹,知道校長是哪裡人嗎?他是我們浙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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