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1新中華

第三卷 一統之路 第六十五章 白山黑水

北京鐵獅子衚衕的氣氛,從來沒有一天能比得上今天這樣悽楚沉悶。整個總統府似乎成了墓穴,包銅的總統府大門緊緊地關著,往日門口那些狐假虎威的護兵、承啟官、門政們都不見了蹤影。只有北洋第一混成旅的一排衛兵,板著臉守在門口。日本造的帶長刺刀的金鉤步槍寒光閃閃,在為他們的大總統做著最後的保護效忠。

一個掛著中尉軍銜的北洋小軍官在指揮士兵刷著總統府牆外面那些賣國賊、秦檜再世之類的標語,嘴裡還在低聲地罵罵咧咧:“早叫你們晚上巡邏的時候勤快點,早上一起來,又他媽滿牆都是!眼見著今天就是元旦了,咱們還守著這個***墓,苦差事老輪著老子。還不就是上次贏了那個二桿子營長兩百塊,就能記到現在?”他重重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實在不成,老子不伺候這個差使了,誰還指望在北洋長遠幹下去?”

在深遠的院牆之內,這個在中國政潮當中一直扶搖之上、手中曾經出賣過多少風雲雷雨、天下英雄曾經全在他掌握之中的袁世凱袁大總統,自然是聽不到他手下這個隔了不知道多少級別的小軍官這樣離心離德的話。確切地說,他現在已經沒有心思理會太多的事情了。

他身子本來就是在勉強支撐著,藉著四巨頭會議順利舉行的虛火,精神有一陣子非常的好,調理他的醫生也覺得樂觀,認為良好的精神是他這個歲數老人治病的良藥。眼看著一切都順利地在進行,這個國家的最高權柄又再一次回到了他的手中。他已經發奮準備再活十年,將雨辰徹底打倒,將同盟會徹底肅清,但是一切瞬間就再次變化了。

王揖唐那個小人出賣了自己,自己已經成為了國民的公敵。四巨頭養日通電將民族利益作為最高利益的言辭墨跡未乾,自己聯絡日本、簽訂密約的賣國行為就已經為天下所周知。他知道,這次沒有人會放過他了。本來軍事上的優勢就已經不復存在,政治上的中央權威也告完全破滅,自己苦心經營起來的龐大勢力,這個李文忠公手上交下來的北洋團體分崩離析就在眼前。他痛苦,同時也不甘心。

袁世凱昏昏沉沉地從半睡當中醒來,身體很不樂觀。在輿論將對日“十九條密約”捅出來之後,他還有幾分鎮定,雖然頭疼欲裂,但是還強撐著辦事見人,佈置應對措施。直到王揖唐在上海發表那番講話之後,他才知道自己信錯了小人,當即就在公府裡面吐血暈倒,然後就臥床不能理事了。現在身體越發地不成,按照醫生的話,已經進入尿毒症的時期了。他躺在病床上這三兩天,有時清醒,有時糊塗。清醒時就回顧自己這很不平凡的一生,總不甘心就這樣倒下,糊塗的時候就發囈語:“陳二庵、曹仲三誤前線軍事於前,段芝泉排程無方於後,還有楊皙子和王慎吾等一干小人,都可殺,可殺!”

當他睜開眼睛的時候,就看到楊士琦一臉憂心地坐在他的病榻之前,還有幾個伺候的人在門口低聲地聊天,好像渾沒有把他的病放在身上。這個時候,也只有杏村還忠心耿耿啊。袁世凱無聲地低嘆:“杏村,難為你了。現在局面如何,雨辰到上海沒有?”

說起來也好笑,以前他們都是欲除雨辰而後快,現在卻又擔心雨辰的態度。他推遲了幾天才從天津出發,似乎在佈置什麼東西。對於這個十九條事件,他還一言未發。如果雨辰的態度有緩和的意思,國內還沒有什麼強大的軍事勢力可以逼宮,袁世凱還大可以下野退到幕後,以段芝泉和趙秉鈞、楊士琦等人維持北洋團體一個局面。如果他也態度堅決的話,以北洋現在殘存的兵力,是不足以抵擋幾方面勢力共同發難的,也只有瓦解這一條道路。不過他們都想雨辰應該是識大體的人物,雖然這次十九條被捅出來絕對和他脫不了關係,可是北洋如果崩潰,北方就將紛亂成一團。以雨辰這樣胸懷大志的人物,大概也不希望北方這樣亂紛紛地不利於他接收?至於同盟會的能力氣度,北洋方面這次是看了個清楚。領導人過於天真,對國內勢力和實際情況很不瞭解,底下一幫干將只關心爭權奪利,做事浮躁,又太沒有擔當,實在不足以成事。

楊士琦只是緩緩搖頭:“大總統,你還是安心休養,這些事情現在你不要操心了。一個政務,一個軍務,智庵、芝泉他們幫您看著呢。您身體要緊,只要你身體好起來了,北洋這個團體復興不過是舉手般的事情……”他雖然是在安慰袁世凱,但是語調裡面的悽楚,是再也掩飾不住的了。

袁世凱淡淡地笑了一下,自己命在頃刻,心思也清明瞭許多。他看著楊士琦,微笑道:“杏村,我是不成啦。但是你們這些跟了我許久的人,我卻不能不給你們一個好後路。和雨辰鬥了一年,我是輸在他手上了……我給他的那份電報發到他乘的船上面了麼?我向他認輸,但是提醒他現在北方局勢不穩,滿蒙獨立蠢蠢欲動,日本在背後操縱,維持一個北洋團體在他未來掌握民國之前,是非常有作用的……”

袁世凱說了這麼些話,有些氣喘。他眼睛閃著幽幽的光芒,看著天花板。楊士琦想勸他不要多說,但是怎麼都覺得袁世凱是在交代後事的樣子,終於忍著滿眶的眼淚沒有說話。

“我行事實在是太急切了,要是我能年輕十歲,我大可以慢慢地和雨辰耗下去。以我的人脈和資源,雨辰如何能是長遠的對手?但是我總是想在自己不成之前畢其功於一役,結果被雨辰抓到了太多的機會。還有,他雖然年輕,但卻似乎很知道這個國家的未來走向,知道人們要什麼,很能順應潮流。這點,我也不如他。只要他能保持現在這個謹慎認真的心態,國事交給他,是大有可為的。雨辰夾袋中人並不多,未來掌握全國需要大量的人才,只要我們北洋這些人一心為他做事,富貴榮華是可以保的,就是在之前我們這些人不要被那些小人作踐了去!”。

袁世凱突然有些激動,聲音也提高了:“在我不成以後,在雨辰掌握住全國之前,杏村,一定要拜託你們幾位苦心維持住北洋團體不被分裂。不然各地擁兵自重,未來雨辰自然要調兵去打。我死了也就死了,為國家也造了不少孽,不能死後再留下北洋這個團體變成國家的禍害!”

這老頭子終於在一生的權術自用的生涯當中,第一次全心全意地考慮到了除了自己以外的國家民族的利益。良心發現,還是單純地想維繫住北洋這個團體已是非常難說。

袁世凱現在是難得地清醒,又轉過身來看著楊士琦:“芝泉是聽我老頭子話的。你和他說,和江北軍對峙的前線,我們大可以放鬆,現在把咱們的兵力集中到北京的背後,看著滿蒙!那裡日本人的活動就在眼前,我不能死了再做這個罪人。還有你負責的對日外交方面,說我老頭子都是要死的人了,違約也是我老頭子一個人的事情。從前的事情,都不算了!什麼屎盆子,就扣給一個死人!”

他終於耗盡了精力,又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嘴裡不時還嘟囔幾聲:“吳軍門、李中堂、譚世兄……太后!中堂,中堂!”

楊士琦默不作聲地退了出去,到了冬日陽光明媚的外面,才悄悄地擦了一下眼淚。老頭子的確已經在考慮後事了,可是現在雖然他有這個好心,局面卻不像他想象的那樣了!北洋軍佔據著各處地盤,都是有大把財源的地方。在團體分崩離析之前,他們如何不想著大撈一票?現在段芝泉除了北京的一點部隊,如何還指揮得動他們?如何將軍事注意力轉移到滿蒙去?

再說對日密約的事情,老頭子所謂的人死債消,這更是玩笑話。老頭子真是病得糊塗了,國家大事,用了大印的換文密約如何能這樣混賴掉?這個密約,必然是中國幾十年之患,只有等待誰來收拾這個混亂的河山,最後再面對這個東洋的惡鄰。

可是這個人,究竟在哪裡呢?

雨辰的輪船還在風浪中顛簸,船出了天津,在進入東海之後就遇上了大風浪,隨行人員包括雨辰都吐得一塌糊塗,舞鶴號的天線都被風浪吹斷。臨到1913年元旦這一天,風浪才漸漸平息下去,而船也快靠近上海了。

雨辰雖然臉色蒼白,但是還在自己的辦公艙裡面,斟酌著到了上海即將要發出的電報。自己沉默了這麼些時日,無論如何也要做出表態了。但是這個表態的輕重,卻讓他很為難。北洋在喪失了佔據中央的道義和權威之後,一向依為長城之靠的軍事力量又不佔據上風,老袁在自己離開的時候已經大病發作,估計支撐不了幾天。未來北洋這些勢力,並不是很難對付。可是北洋瓦解了,他卻並不想要北方變得那麼混亂。特別是知道日本將在滿蒙有所動作之後,有個北洋團體暫時替他看住東北,自己要省多少力氣!在沒有摸清楚日本到底將進行到哪一步、北洋在自己斷然一擊之後將分裂到什麼程度的時候,自己表態的輕重問題,實在讓他覺得有些為難。

現在自己的一言一行也能決定國家命運了呢,雨辰有些孩子氣地一笑,又埋頭在自己的電文稿子。

門輕輕響了,這個敲門的節奏雨辰已經很熟悉了,除了蔣百里沒有別人,他叫道:“百里兄,直接推門進來就是了,敲什麼門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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