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大夫。”一道粉色的身影化作流光極速衝了過來,就要往蘇瑾懷裡鑽。
蘇瑾伸手按住了她的小臉,生生攔住了她前衝的身軀:“不要每次都這樣行不行?矜持點,你又不是一個小寵物,看到我回來就要往身上撲。”
三七雙手抱住他的胳膊,深深吸了一口氣。
就是這種感覺,安心的味道。
蘇瑾:“……”
“給我說說,你和長生是什麼情況,小鹿他何故因為你們唉聲嘆氣?”努力將自己的手臂從她懷抱裡抽出來,蘇瑾疑惑問道。
聽到長生二字,三七臉上的笑容都淡了,無奈說道:“長生前兩日對我下藥,想要把我生米煮成熟飯,但在最後幡然醒悟,對我坦白了一切。從始至終他都在騙我們,他想要的,只是讓他師父獲得長生。”
蘇瑾臉上浮現出一絲訝然,這確實是他沒有想到過的情況:“然後呢?”
“然後他提出了一個特別過分的要求。”三七眨了眨眼,欲言又止。
“什麼要求?你一次性全部說完,問來問去也挺麻煩。”
“他希望我們兩個可以成婚,在大婚當日,請出陰卷,勾去他師父的名字。對於這種無理要求,我自是不肯同意,於是他就跪在了我的閨房裡,一直跪到現在。”三七淡淡說道。
蘇瑾皺了皺眉,說:“胡鬧,他還未修成仙軀,如何能夠過多在黃泉逗留?時間一長,他的身軀萬一有點什麼不測,他就真的變成一縷孤魂了。”
“蘇大夫你就不生氣嗎?他騙了我們。”見他到現在還在關心對方,三七疑惑問道。
“此事說起來有些複雜,還是先帶我去見他吧。”蘇瑾搖頭說道。
三七默默頷首,轉身向閨房處走去:“對了,趙吏和阿香怎麼沒有隨你一起回來?”
“地藏王進入冥界已經成為了定勢,不可逆轉,無法更改,他們正跟著阿茶商量應對之策,我對這些事情沒多少興趣,就自己先回來了。”蘇瑾平淡說著,與她一起並肩來到房舍門前。
三七伸手推開了房門,聽到動靜的長生轉過頭來,看到蘇瑾時突然眼眸一亮,繼而又有些心虛,輕聲喚道:“蘇大夫……”
“我聽三七說,你要以死相逼讓我和她成婚,請出陰卷勾掉你師父的名字?”蘇瑾淡淡問道。
長生微微一怔,抬目望向三七,卻見她對自己眨了眨眼,於是心中便有譜了,衝著蘇瑾叩首道:“懇求蘇大夫成全!”
“成全個鬼啊!”蘇瑾搖了搖頭,說:“你先站起來,聽我給你講。”
“不行,蘇大夫你不答應我,我就不起來。我真的已經是走到了絕路上,如果連這最後的爭取辦法都放棄的話,一切就都徹底完了。”長生搖頭說道。
“你這孩子,怎麼就這麼死心眼呢,傻的和三七有一拼。”蘇瑾無語說道:“不在意你的人,誰管你是死是活,在意你的人,你不用如此該幫你的也會幫你,何必做這種無用功?”
長生道:“只是因為我怕最終的結果,不是我所期望的那一個。”
蘇瑾頓了一下,沒有再作強求:“長生,你心之念唸的想要幫助你師父長生不死,可你真正瞭解你師父嗎?”
長生呆了一下,不解地問:“蘇大夫……此言何意?”
“你師父可是叫做陳拾?”蘇瑾道。
長生微微有些震驚:“卻是恩師名諱。”
“你個傻孩子啊!”蘇瑾搖了搖頭,道:“剛剛三七將你的事情與我說了,見我面無怒色而不解,問我為何不氣,我道說來話長,其實不過是因為我很清楚在整個事件中,你只是一個引子;在這棋局之中,你只是一個棋子而已,重頭到尾都是在被利用而不自知,又可憐又讓人心疼。”
長生眉頭微蹙:“蘇大夫,我不太能理解你的意思。”
蘇瑾轉目望了三七一眼:“三七,你可知你為何見到長生便聞著香甜,想要吃他的慾望不斷在心裡翻騰?”
三七搖了搖頭:“不知。”
“這是因為長生本不是人,而是你的一縷精魂所化。你們本是一體,他是你缺失的那一部分,所以你才會聞著他香甜,見到他便口舌生津。”蘇瑾道:“導致這一切出現的罪魁禍首,便是陳拾。三七為拾,陳拾是你的生父,當年少年時誤入黃泉,遇到了如你般清純的孟七,用盡花言巧語,騙到了她的芳心。卻在大婚當日因不捨花花世界而落荒逃走,臨走時,取了你的一縷精魂,為的便是有備無患,將來可以用此做些什麼,於是就化出了長生。”
說到這裡,他轉目望向長生道:“再說你,長生,你以為陳拾視你如親子,可他為你做的一切事情,都只是想要獲得他自己的長生。傻孩子,被他利用到了這種程度,還死心塌地的為他賣命,你說你是不是缺心眼?”
一段段辛秘從蘇瑾口中娓娓道來,長生聽傻了,三七也聽傻了,兩人目瞪口呆地望著他,張大了嘴巴,良久都沒能回過神來。
這些事實,這些內容,對他們的衝擊力太大了。不過兩者唯一不同的是,三七無條件地相信蘇瑾,而長生則是將信將疑。
“怪不得阿孃說我沒有父親,原來是因為他是一個拋妻棄子的負心漢。怪不得阿孃說弄丟了我的一縷精魂,才導致我變得又笨又傻還難看,吃了長生的軀體後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良久後,三七輕聲呢喃說。
“不,不會的,我對師父的瞭解比你們深,他不是這種人。”長生握緊了雙拳,嘴裡反駁著,可心底卻不受控制的信了幾分。
看著迷惘痛苦的少年,蘇瑾微微一嘆:“我有必要騙你嗎?或者說,騙你對我而言有什麼好處?”
這一句話宛若一記重錘,重重砸在了長生將信將疑的心裡,令他再也跪不直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面若死灰!
“長生啊長生,你好好想想吧,陳拾那個畜生不值得你對他如此忠誠,更不值得你將命賣給他。”蘇瑾說著,對三七使了一個眼色,兩人並肩退出了閨房。
外面的天色漸漸黑了下來,宛若有一個無形的黑洞吞噬了所有光明。長生堅持了許多年的信念,也如同這些光明一般,沉淪至深淵。
靜默乾坐了整整三個多時辰,到了後半夜時,他默默地從地上站了起來,開啟門,走了出去。
大堂內,三七已經趴在桌子上睡著了,蘇瑾站在門階前,抬目出神望著漆黑如墨的蒼穹。
“蘇大夫,我準備日後回去當面問一問師父。”長生道。
“我勸你最好不要這麼做,因為當你無比熟悉,無比信任的人突然變臉,將刀子捅進你心口時,你受到的傷不僅僅是身軀上的傷,還有崩塌的信念以及精神世界。”蘇瑾幽幽說道。
“或許你說的都是對的,可不管怎麼說,我的命都是他給的,我的武功是他教的,我是被他帶他的,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實,縱然他算計了我,可這又有什麼錯嗎?我又不是他兒子,何況除了道德之外,誰又規定了父親一定要將孩子放在第一位呢?”
看著面容平靜,眸光黯淡的少年,蘇瑾心頭湧動著無數句安慰,最終卻莫名地難以啟齒:“你說日後要去問他,現在呢,你打算怎麼做?”
“懇求兩位幫我請出陰卷,勾去我師父的名字,讓他免受死亡之苦,我願用餘生當牛做馬,以做報答。”長生一揖到地,誠懇說道。
蘇瑾神情有些動容,不過還是毫不猶豫地拒絕道:“你有你的良善,你願意知恩圖報,甚至不計較對方算計你,可我們不願為你的良善買單。陳拾拋妻棄子,甚至臨走之時還竊走了三七魂魄,導致三七幼年平白承受了無數白眼,對於她們娘倆來說,陳拾就是罪人。他這種人,就該下地獄,或者魂飛魄散,沒有資格長生不死!”
長生知道,當對方這番話出口後,自己謀劃陰卷的心思算是徹底落空了,慘淡一笑,道:“我知道了,對不住,讓你們為難了。我現在就返回陽間,告訴師父,這場鬧劇是時候收場了,縱然他如同你說的那般變臉,將我生生打死,我也認了。”
話都說到了這份上,蘇瑾還能再說什麼?
長生自己都不在乎自己的生命,外人又有什麼資格代替他在乎?死死不回頭,只能隨他去了。
“去罷,希望陳拾還有點人性,不會真的將你如何。”蘇瑾擺手說道。
長生對著他們深深一躬,彈指間召喚出了一名仙劍,腳踏飛劍,化作驚鴻,轉眼間就消失在了孟婆莊前。
“蘇大夫,就算是不成婚,我們也不能幫幫他嗎?”望著他離開的方向,三七眼眸中浮現出了一抹不忍,輕輕問道。
“怎麼幫?”蘇瑾苦笑說:“幫助他對付他師父?你確定這是他想要的結果?”
三七一怔,繼而無言。
蘇瑾幽幽一嘆:“只希望,他能夠吉人自有天相……”
出了黃泉後,長生以最快的速度返回到師門洞天內,眼眸中看到的是面容枯槁的師父,一動不動的守護在自己的軀殼前,精神突然間有些恍惚。
有沒有可能,蘇大夫說的都是錯的,自己的師父,其實沒那麼糟糕?
“你怎麼了,愣什麼神呢?”就在此時,陳拾突然睜開雙眸,渾濁的雙眼盯著他的元神說道。
長生元神化光,鑽進了眉心祖竅之中,隨後開目望向面前視之為父親的老人。
“到底怎麼了?感覺你很不正常的樣子。”陳拾有些惱怒了,加重語氣說道。
“師父,你是三七的生父,對吧。”沉默許久,長生竟是直截了當地問道。
陳拾目光陡然一變,語氣森寒地說道:“你見到孟七了?”
心底彷彿有什麼東西在這一刻碎裂了,發出一道清脆聲響,長生苦笑著搖了搖頭:“沒有,從始至終,我都沒有見到孟七。”
“那你是怎麼知道的這件事情?”陳拾眯起雙眸問道。
“我遇到了一個很厲害的人,他好像什麼都知道,從我剛剛入黃泉第一眼見到他時,他好像就知道了一切。而在剛剛,他告訴我了關於師父的一切。”長生低聲說道。
陳拾內心一片震驚,甚至驚恐:“都說了我什麼,詳細說來!”
長生抿了抿嘴,搖頭道:“師父,我失敗了,我做不到令三七取出陰捲來。”
陳拾本能的抬起手掌,想要打向對方,可是見到他此時心灰意冷的樣子,突然有些意興闌珊,放下手掌道:“你的心亂了,容易滋生心魔,去密室閉關吧,三百年內,不要再出來。”
長生陡然抬起腦袋,驚訝說道:“師父,你……”
“什麼都不用說,去吧。”陳拾揮了揮手掌道。
長生心裡猛地鬆了一口氣,湧現出了陣陣喜悅之情,心說:蘇大夫,縱然你有神鬼之能,算無遺策,可有一點你算錯了,我師父還是愛我的。
懷揣著這種美好想法的長生沒有看到,當他的身影徹底消失在眼簾後,陳拾宛若一頭擇人而噬的暴虎,瘋狂的將眼前一切可以砸的東西全部砸成稀碎,一股暴戾氣息不斷迴盪徘徊在洞府之中……
整整半日後,陳拾才終於暫時壓制下心中的那股火氣,理智和冷靜迴歸了本體,揮了揮衣袖,將地上無數殘渣碎片全部掃出山洞,以飛劍傳書,將在不遠處一座荒山上修行的花凝雪叫了回來。
“徒兒拜見師父。”一襲白衫,瀟灑飄逸的花凝雪揹負長劍,緩緩踏步至洞天內,恭聲拜道。
陳拾恐怖的眸子緊緊望著她的身軀,良久之後,淡漠說道:“你想要長生不老不死嗎?”
花凝雪笑著道:“長生師弟就算是修煉成劍仙,也沒辦法不老不死吧?”
“別裝糊塗,你明白我的意思。”陳拾冷聲說道。
花凝雪漸漸收斂了臉上笑容,真誠說道:“長生不死,誰人不想?可無論是王侯將相,一代天驕,劍仙俠客,誰能不死?天仙之下,千年萬年,最終都會化作一捧黃土,無人可得永生。”
陳拾幽幽說道:“若是我說,我能給你這個機會。你……能把握得住嗎?”
花凝雪心中一動,道:“還請師父明示。”
“我佈局了很多年,終是令長生入了黃泉,成為了孟婆氏的朋友,可他自己不爭氣,沒能按照我的計劃,取到記載眾生生死夭壽的陰陽卷。”陳拾望著她的雙眸,語氣凝重莊嚴地說道:“我要你冒充長生,進入黃泉,不惜一切代價,不顧一切後果的,取出冥府陰卷!屆時,只要勾去我們兩個的名字,那麼我們便可以一同獲得永生,永垂不朽,與天地日月同壽,隻手遮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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