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桂大露出笑意,“記得,咱們幾個還偷偷挖過樹根兒,希望把它殺死。”
“樹沒死,義父卻沒了。”
胡桂大差點哭出來,忍了又忍,說:“三六哥,進來吧,大家都在等你。”
胡桂揚笑道:“你都到娶媳婦的年紀了,還掉眼淚,我可要笑話你了。”
胡桂大擦擦眼睛,“我聽說了,你在巷子裡當眾哭過。”
“對啊,可我不怕被人笑話,也不著急娶媳婦,你就不同了,告訴我實話,你是不是找過張媒婆了?”
胡桂大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漲紅了臉,“東廠、西廠怎麼會同意你查案呢?真是讓我想不通。”
“閹人的想法就是這麼古怪,你若是能想通,不也成閹人了?”
胡桂大嘴上鬥不過三六哥,哼了一聲,前頭帶路,進入亮燈的前廳。
棺材擺在正中間,除了還在京外辦事的幾位兄弟,其他義子都在,主位空虛,廳小人多,所以大家乾脆都不坐,隨意站立,也免去了排位。
胡桂揚一進來,所有人都停止交談,盯著他不放,卻沒有人開口。
胡桂揚誰都不看,直接走到棺材前,低頭看了一會,嘆口氣,“義父,看我不順眼就讓人揍我一頓好了,幹嘛非要置我於死地呢?”
“怎麼說話呢?”老五胡桂猛喝道,看了一眼不遠處的老大胡桂神,又閉上嘴。
胡桂揚仍面對棺材說話,“義父,你不信鬼神,如今卻死得不明不白。好吧,不管怎樣,義父對我有養育栽培之恩,我就捨得一身剮,拼死查清真相。義父,你若泉下有知——哦,你不相信這種事——如果你真是提到過我的名字,而不是口誤,那就不要怪我。”
這番話雖說不夠得體,卻多少表現出幾分父子情誼,義子們於是垂頭默哀,可接下來的事情就讓他們大吃一驚。
胡桂揚重嘆一聲,挽起袖子,竟然要掀開棺蓋。
七八名義子急忙衝過來,扯住胡桂揚,制止他的行為。
老大胡桂神再不能沉默了,上前道:“三六弟,你想幹嘛?”
“查案的第一步就是檢查屍體,有什麼不對嗎?”胡桂揚一臉茫然。
“這是義父,不是外面的普通人。”胡桂神身寬體厚,擠開了三名兄弟,擋在胡桂揚和棺材中間,“義父遺體剛剛入棺,怎麼能再開啟?”
胡桂揚後退兩步,“為什麼不能開啟?如果義父活著,絕沒有這些顧忌。”
胡桂神還是搖頭,“不行,義父的遺體動不得,你想查案,家裡的人隨你詢問,就是不可開棺。”
老五胡桂猛雖要爭奪首領之位,這時卻也站在大哥一邊,搖頭表示拒絕開棺。
胡桂揚也不勉強,“好吧,那就先詢問。大哥,義父是不是你殺的?”
胡桂神臉上變色,“胡說什麼,我這幾天根本不在城裡。”
“通州離京城沒多遠,殺人再出城,也是可能的。”
胡桂神怒道:“三十六,你受人指使想要栽贓給我嗎?”
“我可不敢,大哥直接回答我的問題就是了,不必顧左右而言他。”
胡桂神臉成豬肝色,冷冷地道:“不是,再說義父怎麼過世的還不確定。”
胡桂揚點點頭,似乎接受了大哥的說法,目光轉動,很快落在五哥胡桂猛身上,提出同樣的問題:“五哥,義父是你殺的嗎?”
胡桂猛神情僵硬,“不是。”
“大哥的理由是他不在京城,五哥的理由呢?”
“忠心、孝心就是我的理由。”胡桂猛越顯冷淡。
胡桂揚笑了,“我換個問題,五哥以為義父是病故還是被害?”
“看樣子是病故,但我不確定。”胡桂猛很謹慎,不想落下口實。
胡桂揚轉向其他兄弟,“有人知道嗎?就別讓我一個一個問了。”
沒人吱聲。
胡桂揚道:“瞧,這就是為什麼必須開棺驗屍,如果確定是病故,明天我就報給錦衣衛結案,如果不是,我才能繼續查下去。”
眾義子互相看了看,尤其是胡桂神、胡桂猛兩人,對視良久,胡桂猛扭頭,胡桂神讓開位置。
胡桂揚又走棺材前,“誰來搭把手?”
等了一會,胡桂大走過來,一副做了錯事的緊張模樣,低著頭,與三六哥一塊抬開棺蓋。
“啊!”胡桂大手裡還抬著棺蓋,嘴裡發出一聲驚叫。
胡桂揚不動聲色,只是臉上再沒有笑容。
附近的幾名義子先探頭檢視,無不大驚。
家裡一整天都有人,棺內的屍體竟然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