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和傳說中的程公子割袍斷義
燈臺上火苗竄動,程公子沒發現汪孚林那猶如見鬼似的臉色,竟是反客為主自行坐了下來,又啪的一聲開啟了手中摺扇,一字一句地說道:“你我縣試、府試、道試,全都是一同上榜,名次緊鄰,那就該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那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傢伙,竟敢擅自毀謗咱們的友情,詆譭你的名聲,是可忍孰不可忍!賢弟,愚兄決定和你同進退!”
我沒說需要隊友啊,你不要這麼自說自話好不好?
汪孚林簡直是目瞪口呆了!他很希望這會兒能有個人過來攪和一下,能夠讓他打發掉這位自以為“義薄雲天”的程公子,可別說金寶不知道跑哪去了,那些個轎伕以及鄉親也全都不見蹤影,也不知道是一路上走得實在太累,還是因為程公子現身之前已經去打過招呼,以至於這會兒外頭靜悄悄一片,半點鬼聲音都沒有!不得已,他只能強自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來。
“程……兄。”他從牙縫裡勉強迸出這兩個字,竭力讓自己的表情顯得自然一些,“程兄出身富貴,前程遠大,還是不要和我這待罪之人卷在一起的好!”
“你我行得正,坐得直,不過是坦蕩蕩的君子之交,就是上堂見了大宗師,我也敢這麼說!如果你是待罪之人,愚兄也同樣是待罪之人!要不是愚兄眼瞎認錯了人,將那好端端的美事託付給那個多嘴的謝牙婆,以至於她到外頭胡說八道,壞你名聲!”
此時此刻,汪孚林已經不止是嘴角抽搐,他只覺得自己連牙都酸了。敢情這程公子不但自以為是,而且還相當會腦補,直接把這盆髒水扣在那個謝牙婆身上了!不過想當初那牙婆跑自家送人的時候,嘴臉可惡,語出威脅,也活該她頂這麼個屎盆子,日後做不成生意!
汪孚林沒說話,程公子卻反而覺得他是在為難,在感動,當即又霍然起身道:“雙木,我今天出來,是給家裡留了書的,明日我和你一道登堂去見大宗師,洗脫這汙名!”
我的程大哥,求求你回去,別添亂了行不行?
汪孚林簡直連想死的心都有了,早知道他就不貪圖這馬家客棧距離學宮近,住別處去!想到這送上門來的**煩,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手中寒光一閃,竟是亮出了一把今天隨身攜帶用於防身的匕首。
面對這一幕,剛剛那慷慨激昂滔滔不絕的程公子立刻猶如被掐住了喉嚨的鵪鶉,喉嚨裡發出了一聲含糊不明的聲響,踢翻凳子連退幾步後,才結結巴巴地叫道:“賢弟……你這是……這是幹什麼?”
外頭墨香本來一心一意守著,可聽到這動靜,他不禁探頭進來,一看之下就立刻驚呆了。他下意識地衝進屋子,張大雙手猶如母雞護小雞似的擋在程公子面前,驚魂交加地喝道:“汪小相公,我家少爺是存心助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汪孚林看著這主僕倆,隨即動作瀟灑地將身上那件家常直裰撩起一截,想也不想地舉起右手匕首一揮而下。就只見衣襟滋啦一聲短了一截,斷裂下來的布片慢悠悠地飄落在地。直到這時候,他才垂下匕首,用帶著幾分痛心疾首的口氣說道:“程兄好意我心領了,但我的事,請你不要管了!今後,橋歸橋,路歸路,我們割袍斷義!”
墨香呆了,程公子傻了。這詭異而僵硬的氣氛只持續了數息時間,緊跟著就被程公子那突如其來的笑聲完全打破。
“好,好!”程公子笑聲戛然而止,看著汪孚林滿面欽佩地說道,“賢弟有古之先賢之風,不想連累我,高義可佩,但我程乃軒也不是膽小怕事之人!賢弟明日還要面對大宗師詰責,需要養精蓄銳,既如此,我今晚就回家去,明日再前去和賢弟一同擔當!”
眼見得程公子說完此話肅然拱手,滿臉堅決,再看到外頭探出了一個個腦袋,有南明先生家裡的轎伕,也有松明山村的鄉親,甚至還有客棧的夥計們,一張張臉上全都滿是佩服、讚歎、崇拜,顯然看熱鬧的不嫌事大,汪孚林雖說臉色紋絲不動,心中卻不由得哀嚎了一聲。
我真是和這廝割袍斷義,不是怕連累他啊,怎麼就沒人相信我的決意呢?
就在這時候,眾人後頭又伸出來一個腦袋,卻是掌櫃本人。他輕咳了一聲,這才小心翼翼地說道:“汪小相公,剛剛和你同行的一個小哥出了門,小人問了一句他上哪,他卻跑得飛快,所以小人不得不來回稟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