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為了幫助班長,如果讓我再選一次,我還是會出手的!”
左池沉默了。
這一次他沒能忍住,從煙盒裡抽出了一支菸點燃。
猩紅的火光,在黑暗中一閃而過,映出了他那張無比嚴肅的臉。
這一次,連一旁的莎夏都不敢再上前阻止他了。
她能感覺到,此刻的左池心情非常不好。
煙霧繚繞而上,模糊了他的表情。
“所以現在的結果就是。”
他緩緩地吐出一口菸圈。
“我必須帶你離開這裡。去一個沒有任何人能找到你的地方,很遺憾,尹佳,這就是你和這些朋友們最後一次見面了。”
“可以……告訴我一件事嗎……”
尹佳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也帶著一絲最後的期盼。
“你問吧。”
左池淡淡地說道。
“但我不一定會回答你。”
“究竟……是誰……”
她緊緊地攥著拳頭,指甲幾乎要嵌進掌心。
“……不想讓我,在人前露面……”
這個問題,她問過無數次。
但每一次,得到的都是沉默。
“抱歉,尹佳。”
這一次,也不例外。
“這個問題,我不能回答你。”
“為什麼……!”
壓抑了多年的委屈不甘與迷茫,在這一刻如同決堤的洪水轟然爆發。
“都二十多年了!!!”
她的聲音,撕心裂肺充滿了絕望。
“為什麼啊!我一直聽你的話!一直都,一直都,努力地,當一個好孩子!”
“但我生下來就是這副模樣!”
她指著自己那頭在月光下如同冰雪般的長髮。
淚水終於不受控制地,從眼眶中滑落了下來。
“大家誰都不喜歡我!一開始村裡的人都把我當成怪物!”
“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想要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最疼我的大哥哥……你居然告訴我,我永遠,也不能離開這個村子……”
“我還是很聽話!我聽從了你的安排!我努力去幫助所有人!我讓村民們接受了我!”
“但是現在!為什麼你又要帶我離開!為什麼........”
“到底……為什麼啊……”
她的哭聲,在靜謐的夜色中,顯得是那樣的,無助與淒涼。
左池捻滅了那半截菸頭。
火星在黑暗中最後掙扎了一下,便徹底熄滅。
他看著尹佳,眼神中再也沒有了剛才的片刻溫情,只剩下冰冷的決斷。
“這一週好好和朋友們道別吧。”
“我不要。”
尹佳搖了搖頭,那雙含著淚的眸子裡,第一次燃起了反抗的火焰。
她往後退了一步,彷彿要與他劃清界限。
“我不要,我不要……我已經聽了你們的話二十多年了……”
“這一次,我不要……”
左池的臉上,沒有任何意外的神色。
“你的確交了很多不得了的朋友。”
他緩緩地說道,聲音平靜得可怕。
“典獄長,墨羽,甚至,連滅世者都和你有所牽連。”
“可以說,你現在的確有這個底氣,可以忤逆所有人的命令。”
“只要你一句話。”
他的目光,彷彿能穿透她的內心。
“你的這些朋友們,會為你赴湯蹈火。”
“當然,即便是我背後的那個人,想要同時對抗這些人也是無能為力的。”
“最後,你會獲得自由。”
他頓了頓,然後說出了那句,足以將她所有希望都徹底擊碎的話。
“但是……你的弟弟妹妹們呢。”
尹佳的瞳孔,在一瞬間,猛地收縮。
她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這個她一直以來都無比尊敬、無比依賴的大哥哥。
“您……您說什麼?”
“我說。”
左池的聲音,依舊是那樣的平淡。
“你的弟弟妹妹們,會怎麼樣呢。”
“……您……您不會傷害他們!”
尹佳的聲音,顫抖得厲害。
“您不是這樣的人!”
“很遺憾,尹佳。”
左池的嘴角,勾起一抹她從未見過冰冷的弧度。
“你不太瞭解我……”
“您做不到的!班長!班長很強!還有墨羽老師!還、還有!”
她語無倫次,試圖用朋友們的強大來給自己壯膽。
“是,我知道,他們強的可怕。”
左池毫不否認。
“只要他們願意,可以庇護你所珍視的一切。”
“但是,你能保證你的弟弟妹妹們,會永遠都在他們的庇護之下生活嗎?”
“只要,有一丁點的機會。”
他的聲音,如同來自地獄的魔咒,每一個字,都化作了最鋒利的冰錐,狠狠地扎進了尹佳的心臟。
“我會找到他們,一個一個……讓他們,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那一瞬間,尹佳的眼睛裡那剛剛燃起的反抗火焰被徹底澆滅。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冰寒刺骨,絕望的恐懼。
“不……不可以……你不能這麼做……”
“是嗎?”
左池向前,走了一步。
“你會殺了我嗎。”
他張開雙臂,彷彿在邀請她動手。
“你如果下不了手,現在就可以去告訴典獄長,告訴他,有人一直在囚禁你的生活和自由。”
“他會一拳打穿我的身體,不費吹灰之力。”
“或許,這樣你和你的弟弟妹妹就能得救了。”
“畢竟,現在還願意幫助那位大人做這種事的,只有我。”
“只要我死了,那位大人或許就會放棄你。”
尹佳咬著自己那已經毫無血色的嘴唇。
看著眼前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
她的身體在劇烈地顫抖著。
最後她所有的力氣,彷彿都被抽乾了。
雙腿一軟,重重地跪倒在了那帶著露水的草地上。
“我……做不到……”
她的聲音,充滿了無盡的痛苦與掙扎。
“即便是對我這種,囚禁了你二十多年的人你也下不了手嗎。”
“您……您也陪伴了我二十多年……”
淚水再次決堤,她泣不成聲。
“……在我最難過的時候……也是您……一直在照顧我……”
“那都是那位大人的命令。”
左池的聲音,冷冷地打斷了她的回憶。
“但、但我發燒臥病在床的時候,您一直握著我的手……一直安慰我……”
她抬起頭,那張梨花帶雨的臉上,充滿了絕望的哀求。
“不論……不論是因為什麼……我不想……不想傷害您……”
聽著她那帶著哭腔,充滿掙扎的話語。
左池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眸深處,閃過了一絲幾乎難以察覺的複雜痛楚。
他低下頭,用只有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小聲地呢喃著。
“這本是你最後的機會……尹佳。”
而後他不再有任何猶豫,轉過身背對著那個跪在地上泣不成聲的女孩。
“最後一週,好好和你的朋友們道別吧。”
“至於你的弟弟妹妹們,只要你乖乖聽話,去到我安排的地方,永遠不要離開。”
“我也不會對他們出手。”
說完他便邁開腳步。
頭也不回地朝著樹林的深處走去。
莎夏看了看跪在地上雙目無神,彷彿失去了所有靈魂的尹佳,又看了看左池那決絕的背影。
她那雙靈動的狼耳,無力地垂了下來。
她走到尹佳的身邊,蹲下身子,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腦袋。
“......再,再見。”
然後也轉身跟上了左池的腳步。
在黑暗的樹林裡,她追上了那個走在前面的男人。
“左、左池……”
她鼓起勇氣開口問道。
“為什麼……一直說,這麼過分的話……這不是你。”
“啊?”
左池的腳步,沒有停下。
“你也開始給我講大道理了?”
“我、我只是覺得……不對……這樣欺負人,不好。”
莎夏的聲音,很小,但很堅定。
“沒辦法。”
左池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疲憊。
“別人對我們兩個有恩。沒有那位大人,我們現在也沒法活著。”
“但是她……她很難過……”
莎夏的語氣中帶著一絲不忍。
“她甚至,在為你難過,左池。”
“是嗎?”
“嗯嗯。”
“是嗎……”
左池的腳步,微微一頓。
他抬起頭,望著那被樹葉切割得支離破碎的月光。
嘴角勾起了一抹無比苦澀的笑容。
“那她和自己的母親,還真的是……一點都不像啊。”
他苦笑著搖了搖頭。
然後繼續邁步,走入了那無邊樹林的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