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他,就在這裡!
馬蹄踩踏地面,如擂鼓一般,蹄聲陣陣。
錢文青冷著一張臉,神情難看,恨不得長雙翅膀,把身後的劉樹義給甩的遠遠的。
只可惜,無論他如何加快速度,劉樹義都彷彿一塊膏藥一般,緊緊地貼著他,且一直與他保持著一匹馬的距離,無論他快還是慢,兩人之間的距離都絲毫沒有變化。
這讓錢文青知道,劉樹義的騎術要遠超於他,之所以沒有超過他先行一步,是要讓他如僕從一般在前帶路,當真是可惡至極。
“案子發生在西市嗎?”
劉樹義不知道錢文青現在究竟有多羞惱,他只是一邊緊跟著對方,一邊觀察著四周。
他們從刑部衙門離開後,就一路向西,穿過朱雀大街,過光祿、太平和延壽坊,最終進入長安最為熱鬧繁華的西市。
西市區別於豪門貴族聚集的東市,更類似於國際化的商貿市場,在這裡,能看到衣著普通的百姓,能看到膚色黝黑的崑崙奴,能看到衣著奇特的胡人,更能看到異域風情的胡姬。
看著這些胡姬在各個酒樓門前扭動纖細的腰肢,收穫周圍看客的聲聲叫好,劉樹義不由想起李白的一首詩。
“胡姬貌如花,當壚笑春風。笑春風,舞羅衣,君今不醉將安歸。”
不愧是李白,詩句很寫實。
這些胡姬確實很漂亮。
怪不得之前在道觀前,杜構在介紹青樓時,還專門提了一嘴胡姬。
這就是讀書人之間跨越時空的默契嗎?
胡思亂想間,一聲“籲”將劉樹義的思緒拉了回來。
馬蹄聲停。
劉樹義抬眸看去,便見他們停在了一座酒樓前。
酒樓共有兩層,面積很大,門庭高挑,端的是富麗堂皇。
一塊金漆匾額,上書三個大字——望月樓!
“酒樓?”
“是這裡發生了案子?”
劉樹義挑了下眉,視線向望月樓門口看去。
便見此時的望月樓外,人群聚集,百姓們站在門口好奇的向裡張望。
一些議論聲,傳入耳中。
“聽說了嗎?昨晚這裡死人了。”
“怎麼沒聽說?當時我就在這裡,都要嚇死了!”
“你就在這?說說怎麼回事?怎麼突然死了人?”
“我當時在一樓大廳喝酒,忽然聽到二樓傳來驚呼,說有人自焚,發生了這種奇特之事,我能不湊過去瞧瞧?”
“而我一上二樓,就看到一個雅間正冒出滾滾濃煙,火焰在裡面燃燒,在那烈火中,一個人安靜的坐在那裡,面帶微笑的看向外面,任由火焰吞噬他,那樣子就他孃的像是在看我一般……給我弄得差點沒當場嚇尿。”
聽到這人的話,周圍人不由發出驚呼之聲。
但很快,質疑聲便響起。
“你說他安靜的坐在那裡?真的假的?火燒在身上可疼著呢!他能忍住不叫?”
“是啊!而且那麼痛苦,他還能微笑看著你,太假了吧?”
“兄臺,我知道你想吹噓自己的經歷,但別亂說啊,這一聽就很不真實。”
見周圍人皆質疑自己,這個身體瘦弱如骨架,臉色發白之人,頓時激動道:“這就是我親眼所見,我才沒有胡說,而且我還聽說他自焚之前,一直在愧疚的喊著什麼!很多人都看到了,你們若不信,問他們就能知道我說的是真是假!”
聽著這些議論之聲,劉樹義眼眸微微眯起。
自焚?安靜?微笑?
“錢員外郎,你可算來了。”
就在這時,幾道身影快步從望月樓內走出。
為首之人,三十餘歲的年齡,臉型方正,眉毛很淺,就好像是被火燒過一般,眼皮上面只剩下淺淺一層陰影。
看到此人,趙鋒低聲道:“他是長安縣縣尉王矽。”
長安縣縣尉?
劉樹義瞭然點頭。
西市歸長安縣管轄,西市內發生了命案,自然要由長安縣縣衙負責。
現在案子遞交到了刑部,便說明長安縣縣衙的調查,應遇到了困難,或者有其他棘手之事,否則等閒案子,是沒資格讓刑部出手的。
錢文青臉色仍舊不好,故此面對王矽時,也沒什麼好語氣,道:“刑部公務繁忙,耽擱了些。”
公務繁忙?
趙鋒聽著錢文青的話,心裡不由冷笑幾聲。
他很清楚,錢文青所謂的公務繁忙,不過是等著劉樹義給其他人釋出晉升後的第一個任務,然後出手攔截,想讓劉樹義出醜罷了。
只是錢文青怎麼都沒想到,他這攔截不要緊,直接把劉樹義也拉來了。
而劉樹義一來,就必然要參與查案,一旦案子最終被劉樹義給破獲……那就有意思了。
“王縣尉,不知案子情況如何?”
這時,劉樹義翻身下馬,直接來到王矽身前,開口詢問。
王矽茫然的看著身著從六品刑部員外郎官袍的劉樹義,道:“這位上官是?”
趙鋒道:“這位便是連破息王鬼魂殺人案、獵鷹人頭案,以及震驚朝野的息王屍骸失蹤案的劉樹義,他已於今晨被陛下破格提拔為刑部司員外郎。”
聽到趙鋒的介紹,王矽及他身後的長安縣衙役們,都先是一怔,繼而便一臉驚奇的看向劉樹義。
王矽連忙道:“原來是劉員外郎!”
“下官早已聽聞劉員外郎斷案如神之威名,今日一見,劉員外郎果真儀表堂堂,氣度不凡,有劉員外郎到來,相信此案一定可解!”
劉樹義知道自己的名聲,已然在連破三案後樹立了起來。
所以對王矽的反應,也不意外,他微微頷首,沒有多做廢話,直接道:“還請王縣尉詳細說說案子的情況。”
“這是自然。”
王矽連忙殷勤的請劉樹義進入望月樓:“劉員外郎請,我們邊走邊說。”
還在駿馬上居高臨下睥睨著王矽等人的錢文青,見眾人竟眾星捧月的陪劉樹義離去,而把自己給忘了,臉色頓時無比陰沉。
他直接冷聲道:“王縣尉,劉員外郎只是來幫忙的,本官才是真正負責調查此案之人,你別忘了你找的是誰。”
這話一出,王矽腳步猛的一頓。
他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見到傳言中的劉樹義太激動了,竟把錢文青給忘了。
而錢文青什麼性子,他與錢文青認識這麼久,自然清楚。
錢文青因是裴寂的侄女婿,背景強橫,自視甚高,對品級不如他的人很是瞧不起,且他心胸狹隘,聽不得旁人說他一句不好,此刻自己忽略了錢文青,若被錢文青嫉恨,那可大事不妙。
他臉色一變,連忙回身行禮道歉:“瞧下官這腦子,昨夜因為此案一夜未睡,熬的都糊塗了,下官自然知道請的是錢員外郎……錢員外郎快請進,下官為你們詳細介紹案子情況。”
錢文青聞言,視線自得的瞥了劉樹義一眼,這才點了點頭,下了馬匹。
趙鋒見狀,忍不住低聲道:“錢文青分明是在敲打提醒王矽,讓王矽分清主次,恐怕接下來的調查,他也不會讓王矽配合我們。”
劉樹義自然看出了這些,不過他並不在意。
查案靠的不是下屬的配合,而是對線索的尋找與分析推理。
更別說,如果王矽足夠配合就能破案的話,那王矽根本就沒必要請刑部出馬。
王矽知曉錢文青有多難纏,卻還不得不找錢文青,這就說明他應是一點頭緒也沒有,否則……就錢文青這種性格,王矽豈會閒的沒事請他出手?
“說吧,具體怎麼回事?”
錢文青幾步追上劉樹義,旋即故意搶在劉樹義身前登上樓梯,率先開口詢問,彷彿這樣就掌握了主動權。
王矽心思活絡,一見錢文青這般行為,就知他與劉樹義恐怕不合。
他品級低下,誰也不敢得罪,只好低著頭,公事公辦道:“昨晚戌時三刻左右,望月樓二樓的雅間紫竹軒內,忽然有濃煙冒出,同時瘋瘋癲癲的聲音,也從紫竹軒內傳出。”
“附近的食客和小二見狀,連忙前來檢視發生了何事。”
“只是紫竹軒的門被反鎖,無論他們怎麼敲門,裡面的人也沒有絲毫回應,只是一直在瘋瘋癲癲的重複著一句話。”
“一句話?什麼話?”劉樹義問道。
王矽聞言,下意識看了一眼錢文青,只見錢文青眉頭微蹙,似乎因遲了劉樹義這句話而感到不滿。
王矽見錢文青沒有阻止,便道:“我該死。”
“我該死?”
劉樹義挑眉。
錢文青眼中也閃過不解,疑惑道:“他為何要說我該死?”
王矽搖頭:“下官也不知,詢問小二他們,他們也都說不知,這人就是毫無徵兆的突然瘋癲。”
劉樹義指尖輕輕釦動腰間的玉佩,道:“然後呢?又發生了什麼?”
錢文青咬了咬牙,怎地什麼話都被劉樹義搶先。
“他們見裡面的人一直不回應,且濃煙越來越厲害,便用力推門。”
“好不容易將門推開一道縫隙,他們連忙向裡面看去,然後他們發現,門的後面,竟然是櫃子,裡面的客人不僅上了門閂,竟還把櫃子推到了門後,擋住了門。”
“他們來不及多想,忙從櫃子上方的縫隙往房間裡面看去,而接下來的一幕,直接讓他們愣在了當場。”
王矽說到這裡,忽地抬起頭,看向身前的兩人,音調在這一刻,下意識沉了幾分:“他們發現,裡面的食客,竟披頭散髮的站在房間裡,用力的打自己巴掌,一邊打,一邊哭著說我有罪,哭完之後,便又笑了起來,笑著笑著,就又哭了。”
“就這樣又哭又笑幾次後,這人似乎知道門外有人在看他,忽然拿起桌子上的燭臺,看了一眼門口的方向,然後……就用燭火,點燃了自己。”
“點燃了自己?”趙鋒聽得此言,不由臉色一變。
其他的刑部司官吏,也都感到心頭一緊。
王矽點著頭,神情嚴肅:“沒錯,就是點燃了自己,按小二他們所說,這個食客身上應是提前淋了火油之類的東西,所以燭火一點,整個人就直接被火焰吞噬了。”
“他們看到這一幕,完全被嚇壞了,有幾個客人更是嚇得尖叫出聲,失去冷靜。”
“好在這時掌櫃趕了過來,聽聞發生何事,連忙組織眾人撞門,只是門不僅有門閂,還有櫃子擋著,他們費了一番功夫,才將門撞開。”
“而當他們將門撞開後,他們就發現……”
王矽看向劉樹義和錢文青,沉聲道:“房間裡也都是火,那個食客就坐在烈火之中,面帶微笑的直視著他們,他不喊不叫,也不掙扎,詭異至極,沒多久,整個人便成了火人。”
“他們連忙喊人滅火,好在當時酒樓裡食客很多,水源也充足,再加上房間裡的火尚未徹底燒起,所以最終,火被澆滅了。”
“只是那個食客……”
王矽停在一扇燒的焦黑的門前,視線向房內看去,搖頭道:“已經沒了呼吸。”
聽著王矽的話,眾人下意識抬眸看去,而後……他們瞳孔便皆是一縮。
只見前方的房間,房門洞開著。
房門之後的房屋,完全是一片焚燒後的黑色世界。
牆壁被燻黑,櫃子燒得只剩一半。
地面上滿是菸灰與水的混合物,十分髒亂。
門口正對的位置,距離門口三步遠的地面上,正坐著一道身影。
他通體漆黑,看不到衣服,也看不到頭髮。
肉眼所見的一切,都是焚燒過後的猙獰傷口。
面板已被徹底燒燬,牙齒裸露在外,泛白蒙灰的眼珠卡在燒黑的眼眶之內,注視著門口的方向,給他們的感覺,就好像此時此刻,它仍在含著微笑,看著門外的他們。
這一刻,趙鋒也罷,錢文青也罷,終於深刻的明白王矽所說的含著微笑、詭異至極是什麼意思。
趙鋒只覺得頭皮發麻,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本以為在經歷過人皮燈籠的剝皮之事後,自己也算見過大場面,等閒死亡場景嚇不到自己。
可現在他才知道,只有更恐怖,沒有最恐怖。
劉樹義看著前方這具燒焦的詭異屍首,回想著王矽的話,眼眸微微眯起。
“你們調查了一夜,都查到了什麼線索?死者身份是什麼?昨夜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聽到劉樹義的話,錢文青等人的思緒,這才被拉了回來。
而一想到劉樹義又快自己一步,錢文青心裡便不由有些羞惱,怎麼總是被劉樹義領先?再這樣下去,豈不顯得劉樹義才是帶頭的?
他沉著臉走進雅間,看向王矽:“說吧。”
王矽點頭,道:“死者因樣貌已毀,暫時無法知曉其身份,不過長安縣衙已經張貼告示,若有人失蹤,會第一時間前去衙門報案,我們便會知曉。”
“他為何會出現在這裡,按照小二所言,昨晚此人單獨來到雅間,點了一些酒菜,說要宴請客人,之後便讓小二離開了,並且說沒有他的命令,不許小二前來打擾。”
“宴請人?宴請的誰?那人來了嗎?”錢文青生怕劉樹義再搶先,一聽王矽的話,就連忙開口詢問。
劉樹義瞥了錢文青一眼,心中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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