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直視帝王雙眼:\"退位非殯天,仍是太上皇。\"
\"從前如何督導太子,往後便如何規諫新君。\"
\"只不過...\"胡惟庸意味深長地頓了頓:\"總該給天子留幾分顏面。\"
“平時你就該由著他去,只要不出大亂子,別讓人家臉上掛不住。”
“到頭來,該替兒子操心的活兒,你還不是照樣得幹?”
“只不過兒子是輕鬆了,你可就沒以前那麼理直氣壯了。”
“唉,兒女都是上輩子欠的債,能有啥辦法?”
這句“兒女都是債”一出口,原本還暗自高興的老朱瞬間沉默了。
他無奈地搖搖頭,望著胡大老爺那張熟了幾十年的老面孔。
“惟庸,你是不是早就想通了,所以才這麼慣著仁彬和月兒?”
胡大老爺毫不遮掩地點點頭。
“本來就是這麼回事!”
“兒女都是債!”
“我還個本錢就算仁至義盡了,難道還要拼死拼活替人付利息?”
“保他們衣食無憂,一輩子不愁吃穿,已經是天大的福分了。”
“至於能不能建功立業、青史留名,我非但不幫忙,還勸他們趁早歇了這心思!”
“安安穩穩、開開心心過一輩子最好,既平安順遂,日子還比別人舒坦!”
朱元璋苦笑著嘆了口氣。
他知道,胡大老爺確實是這麼做的。
一兒一女,一個是駙馬,一個是太子妃。
只要這倆孩子不瞎折騰,這輩子註定富貴無憂。
可自己家呢……
這事兒,真得好好想想了!
朱元璋抬手搓了搓臉,無奈地看向胡大老爺。
“好你個胡惟庸!咱本是來看外孫的,結果被你逼得差點當場退位!”
“你這臣子兼親家當得可真夠絕的!”
胡大老爺一瞪眼,毫不客氣地回懟。
“這鍋我可不背!”
“退不退位全憑你自己想明白!”
“今天出了這個門,我半個字都不會認!”
“你答應也好,反悔也罷,愛怎麼折騰隨你便!”
“咱倆的交情,只夠我今天說這些!”
“其他的一概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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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大老爺說到做到。
之後無論聊什麼,他絕口不提退位的事。
後來被問急了,他乾脆摔門而出。
走在公主府裡,看著裡三層外三層的禁軍,胡大老爺終於繃不住表面的鎮定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後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哪有什麼運籌帷幄?
全是硬撐著演出來的!
今天這事,他實實在在踩了雷區。
皇權交替——這天大的干係,誰碰誰倒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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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朝歷代為了權力爭鬥,多少人死於非命,多少親人反目成仇?
皇家宗室參與其中者,十有不得善終,更何況朝中大臣?
所謂扶持新君有功之臣何等風光。
實則每位功臣背後都堆滿累累屍骨。
妄想借此機會飛黃騰達者,成功者寥寥無幾。
但這條路上殞命者,卻如過江之鯽。
更可怕的是,參與此事之人,要麼安然無恙,一旦敗露便是滿門抄斬。
簡直是用性命在豪賭!
胡大老爺為保自身安穩,適可而止地摻和倒也無妨。
若不知收斂繼續攪和,那就真是自尋死路了。
他精準地把握著分寸,絕不越雷池半步。
為避免朱元璋連日來的糾纏,他索性搬進公主府居住。
至於住在兒子兒媳家是否妥當?
反正安慶陪嫁的府邸寬敞得很,難道還騰不出間院子安置公公?
藉著探望孫子的名義,胡大老爺在公主府過得悠哉遊哉。
每次朱元璋來訪,都找不到機會與他單獨談話。
因為他正忙著指導侍女們照料安慶和小皇孫。
\"水要燒開煮沸!\"
\"這樣才能徹底消毒。\"
\"再頑固的汙穢,經滾水燙過也會消失殆盡!\"
\"如此方能確保萬無一失,明白嗎?\"
\"對了,記得給小皇孫做按摩,動作要輕柔,幫他活動四肢。\"
\"這樣孩子才能茁壯成長,將來定會像老夫這般高大。\"
\"千萬別學他爹,要不是那張臉,老夫都懷疑是不是親生的!\"
......
胡大老爺絮絮叨叨沒完沒了。
最痛苦的莫過於胡仁彬。
如今功成名就的他,終於體會到與父親同住的折磨。
往日住在胡府時不覺得。
在公主府逍遙大半年後,父親的到來讓他苦不堪言。
罵不得,更罵不過。
躲不開,這是他的家,妻兒都在此,能逃到哪裡?
本該是喜得貴子的歡慶時刻,胡仁彬卻度日如年。
人都快抑鬱了!
因為父親不僅話多,還總能說得頭頭是道,令他無從反駁。
簡直生不如死。
胡大老爺悠閒地玩了十多天,體驗了含飴弄孫的快樂,終於準備離開了。
其實原因很簡單——朱元璋總算開始認真考慮那件事了。
即便朱元璋心裡已經認可這個主意,也不可能立即付諸行動。
從籌劃到落實,中間需要處理的複雜問題實在太多。
稍有不慎,就會危及國之根本。
更何況,朱元璋自己心裡那道坎還沒跨過去呢。
但這些已經與胡大老爺無關了。
他現在只想趕緊回去逍遙快活。
如今的胡大老爺,才真正體會到什麼叫無拘無束。
不管他當初那番話是真心還是假意,知曉內情的朱元璋,絕不會再讓他手握大權了。
確切地說,不會再給他過重的權柄。
否則胡大老爺真要成為令人忌憚的存在了。
歷經兩朝的元老重臣,開國皇帝的摯友、心腹、兒女親家,未來還可能成為新皇帝的岳丈......
這不就是最顯赫的外戚?
誰能不忌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