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漁笑道:“三痴兄沒聽說過紥火囤、美人局嗎?先前在碼頭上這婦人就來歪纏我,見我有老母幼妹,不便訛詐,轉頭就找到了三痴兄,哈哈。”
四海居夥計毛小二見那婦人走得沒影了,這才直言道:“那婦人是我們這裡頂頂有名的無賴劉孔的老婆,專門訛詐外鄉人,鄭公子若跟了她去,少不了要設個局讓你鑽,然後劉孔和幾個無賴就凶神惡煞說你勾引他老婆,奪你財物,打你出門。”
鄭軾詫異道:“竟有這等事,沒有王法了嗎,官府也不管?”
夥計毛小二就笑,心道:“這是個不明世情的痴秀才,難怪曾公子叫他三痴。”
曾漁笑道:“或許三痴兄能坐懷不亂,那無賴無隙可乘也是枉然。”
夥計毛小二笑道:“那劉孔也只敢欺負平頭百姓,鄭公子是秀才相公,就是勾搭了他老婆諒他也不敢放個屁。”
鄭軾笑罵道:“胡說八道,豈有此理!趕緊去給我安排一間客房,與曾公子相鄰的最好。”
毛小二連聲答應著,麻利地去了。
……
一張松木方桌,一盞竹架子油燈,敲棋聲丁丁,曾漁和鄭軾在紋枰對弈,鄭軾是棋痴,來府城趕考也要帶上棋具,他與曾漁去年在廬山白鹿洞書院起先就是因為圍棋而訂交,遂成莫逆。
鄭軾的棋藝實在不高明,以前就下不過曾漁,現在呢,更下不過了,然而棋藝劣的人往往棋癮大,鄭軾就是,在這河口逆旅喜遇曾漁,少不了要對弈兩局。
兩個人一邊說話一邊下棋,鄭軾問道:“九鯉,你家中出了何事,為何帶了令堂令妹到這裡來?九鯉,你我摯友,莫要見外,你若有難處儘管說,或許我能幫幫你。”鄭軾見曾漁談笑如常,並沒有因為落榜而抑鬱沮喪,但在廣信府城為何不辭而別、又為何拖老攜小離開石田,作為好友當然是他要關心的——
曾漁感著鄭軾真誠的友情,以前的曾漁固然恃才自傲不懂人情世故遭到蔣元瑞、謝子丹輩的忌恨,但也交到了鄭軾這樣的好朋友,當下曾漁將自身家世、離家原因說了,求呂翰林薦書想爭取補考、安民門外打了蔣、謝二人的事都一一道來,沒有隱瞞。
“好。”鄭軾將一顆白子重重敲在棋盤上,拍手大笑道:“打得好,打得好,謝子丹我不認識,那蔣元瑞面目就可憎,那日說起你——”轉過話題道:“九鯉你竟會武藝,實在出乎我的意料,能飛簷走壁否?一人能打幾個?”
曾漁失笑:“三痴兄,你唐傳奇看多了吧,還飛簷走壁哪,我的身手只夠打兩個村漢。”
鄭軾對曾漁會武藝極感興味,道:“這事等下再說,九鯉,既有補考的機會那就一定要爭取,你的八股文比我寫得好,這不是我矯情,事實如此,我鄭軾不是那種輕易肯下於人的,但你為什麼就不中呢?我與你說,前日我與這次取中的生員一起到三江碼頭恭送提學宗師去撫州,聽到有人說這個黃宗師因年老多病,聘了兩個幕友幫他一起閱卷,這兩個幕友不過是秀才功名,看文章的眼光只怕不甚高明,九鯉你的八股文恣肆宏通,但在那拘謹的老秀才看來卻不可取,所以我認為你極有可能是屈在黃宗師的幕友之手了。”
嘉靖朝以來,主考官聘請幕友師爺幫著一起閱卷已是司空見慣,因為考生越來越多,比如這次廣信府院試就有一千五百多名童生參加,每名考生一篇經題、一篇四書題,每篇四百字左右,總計就不下一百二十萬字,要在十天內完全成評卷錄取,其辛苦可想而知,明初的官員還比較勤勉,正德以後就懶了,幕僚、師爺開始出現,江西提學副使黃國卿年已半百,體弱多病,請兩個幕友幫著閱卷是再平常不過的事——
曾漁苦笑道:“弟時乖運蹇啊,不怨科場不公,只想爭一個補考的機會,就怕沒這個機會。”
鄭軾先不忙下棋,將手裡的棋子放回棋盒,說道:“是很難爭取,但你還是可以爭取一下的,有呂翰林的薦書,而且你有才名,去年在白鹿洞書院,黃提學應該聽說過你的名字。”
話鋒一轉,鄭軾問:“九鯉,你既要趕去袁州補考,難道帶著令堂和幼妹一起上路?”
曾漁道:“我原本打算讓家慈和小妹在上饒的姐姐家寄住三個月,但打了蔣元瑞和謝子丹後,家慈留在上饒恐受連累,就只好一起上路了。”
鄭軾道:“九鯉為何沒想到我?”
“三痴兄說什麼?”曾漁一時沒明白鄭軾的意思。
鄭軾道:“九鯉你應知道我也是寡母在堂,你只管去袁州,令慈和小妹就在寒舍住著,無論住多少時日都無妨,我家境雖平平,卻也有薄田數十畝,家裡添幾口人吃飯不至於為難。”
本章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