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出河畔柳林,陽光耀眼,只見路亭外停著四輛大馬車,幾個車伕正把馬從車轅卸下牽向路亭邊蔭涼處,從月洞門望進去,路亭內似乎擠滿了人,人聲嘈雜,亂紛紛的。
只著一條褌褲的曾漁大步奔過去,一躍上了月洞門,立在紅麻石門坎上向路亭內打量,一個肥頭大耳財主模樣的老頭正訓斥四喜,讓四喜趕緊出路亭,他們有女眷要進來歇息,四喜當然不服,沒有個先來後到嗎,但對方人多,他一人勢孤,所以大叫“少爺少爺”——
曾漁當然沒見過這胖老頭,但這老頭的聲音極耳熟,老頭喉嚨裡總含著痰,說話稀里呼嚕,說兩句就要咳嗽幾聲,這分明就是端午那日在青田村外黃梔茅舍遇到的那位陸員外嘛,那日沒有碰面,只是聽到這陸員外與嚴婆婆說話,當時陸員外吩咐嚴婆婆勸女尼陸妙想盡快上路去某地,怎麼又會在這裡遇上?
四喜看到曾漁回來了,叫道:“少爺,這些人太不講理了,這路亭又不是他家的,竟要趕我們出去!”
那肥頭大耳的陸員外轉頭看著曾漁,見曾漁打個赤膊,忙道:“快出去快出去,我有女眷要進來,你這樣子成何體統。”
曾漁示意四喜找他一件長衫出來,對那陸員外道:“這位老爹,我穿上衣服便是,這外邊日頭太毒,如何待得住,我二人在這頭,你們在那頭,又有何妨。”江西鄉間,稱呼有點身份的老年人叫老爹。
這陸員外還沒說話,一個惡聲惡氣的嗓門先叫了起來:“原來是你們兩個,這小猢猻的聲音老身一時沒聽出來,你這窮措大的聲音老身一下子就分辨出來了——”
聲到人到,一個高胖的老婦衝到曾漁面前,豎起掃帚眉、瞪大老花眼,冷笑道:“還真是巧啊,又遇上了,說,你跟著我們想幹什麼!”
老嫗雖然蠻橫兇惡,曾漁卻並不惱怒,從容穿衣,一面含笑道:“嚴婆婆,是我先到這路亭,要說跟也只能是你們跟著我。”
那陸員外奇道:“嚴大姑,這人是誰,你是如何認得的?”說著歪頭斜眼打量著曾漁。
卻聽那嚴婆婆答道:“這窮措大不知往哪裡趕考,前些日子路過青田村,夜裡迷路闖到十三娘清修的住所,叫門求借宿,老身哪裡肯開門,當然是把他臭罵了一頓,這窮措大甚是無禮,還與老身對罵。”
曾漁暗暗納罕,這老嫗怎會掩飾那夜他在女尼茶寮歇息之事,當時老嫗不是跳著腳罵他嗎,還有,十三娘又是誰,難道就是女尼陸妙想?
這時,停在路亭口的那輛馬車傳出一個少女焦急的聲音:“哎呀,不好了,我娘暈過去了。”
曾漁聽這聲音就是那個垂髫少女,心頭不禁一緊:那美麗女尼怎麼了?
嚴婆婆剜了曾漁一眼,回身去馬車探看。
那陸員外見曾漁穿上衣服是個斯斯文文的讀書人,說話便客氣了一些:“書生,還請避讓一下,我有女眷要在此歇息,她身子不適,咳咳咳——”
曾漁問:“莫不是中暑發痧?”
陸員外咳了兩聲道:“是啊,天氣炎熱,路程趕得急,我這侄女身子又弱——”
“那趕緊抱下車通通風透透氣啊。”
曾漁打斷陸員外的話,大聲道:“趕緊把病人抱下車,還悶在車廂裡怎麼行!”又宣告:“在下父兄都是養濟院的醫生,懂得一些常見疾病的治療,這發痧若是輕微,自己也能痊癒,但嚴重的也會有性命之憂,現在人都暈過去了,還不趕快抬下車救治。”
陸員外聽曾漁這麼一說,也有些慌了,反身叫道:“快抬下車,抬下車。”
兩個僕婦和嚴婆婆七手八腳抬出一個穿淺色綾羅裙的女子,這女子衣裙淡雅,雖是橫著抬出來的,那細長窈窕的身形一眼可見,只是頭髮甚短,只絨絨一茬,不是那女尼陸妙想又會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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