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潭坊桂家的族長桂滿興坐在鄭家前廳等了一刻時還沒見鄭軾出來,茶都喝不上一口也就罷了,可氣的是鄭家的那個大塊頭男僕來福,一直站在廳廊上拿眼睛瞪他,問話也不答,一副氣乎乎的樣子,前年因為田租的事來福差點與他桂家的人毆打起來,來福這傻大個記仇呢。
“來福——”
桂滿興搖著大蒲扇道:“去催一下你家秀才相公,說我老桂等了很久了,你爹福貴是個聾子,只怕說不清楚,進去都這麼久了還沒把人叫出來,你去。”
來福瞪著眼睛不挪半步。
桂滿興惱道:“來福你這呆子,你看清楚了,我老桂是來送禮賀喜的,這兩擔子禮物哪,臘肉、米酒、瀘溪魚乾、燈芯糕、龍虎山板栗……看到沒有,還有兩貫錢,你家少爺就讓你這樣待客嗎。”
來福撇嘴道:“不稀罕。”
桂滿興氣得站了起來,很想拂袖而去,在鷹潭坊他是頭面人物,哪有給人送禮還遭冷淡的,氣忿忿地在廳上來回走了兩趟,又坐下了,指著來福笑罵道:“你這懶貨皮癢了,等下叫你家少爺揍你,不知好歹的東西。”
來福可不傻,甕聲甕氣道:“誰不知好歹,這麼些年你們桂家欠我家田租,何止兩貫錢,二十貫也有啊,你就拿些燈芯糕、板栗就想糊弄過去啊。”
桂滿興老臉一紅,既尷尬又惱火,正待發作,鄭軾從穿堂過來了,拱手道:“桂老爹一向少見,怎麼這般面紅耳赤,這天氣實在是熱對吧。”鄭軾方才聽到了來福說的話,心道:“說得好,痛快。”
桂滿興趕緊唱個肥喏道:“我老桂特來給秀才相公道喜,我們鷹潭幾百年來就出你這麼一位文曲星,難得啊太難得了,今日小老兒備了一份薄禮給鄭相公賀喜,明日還備一桌酒席專請鄭相公,鄭相公一定要賞臉。”
鄭軾極看不慣桂滿興這種前倨後恭的嘴臉,唆使族人趕跑他佃戶、拖欠他田租,又想低價買他的田地,著實可恨,說道:“在下明日要去縣學拜見教官,桂老爹的盛情心領了——”
桂滿興連連點頭道:“是是是,鄭相公以後就是縣學生員了,那就等鄭相公從縣學回來,我桂氏族人再合請鄭相公賞臉喝杯酒。”
鄭軾在為人外世方面頗為生硬,他不想與桂滿興論什麼交情,直言道:“酒就不喝了,這禮物在下也不敢收,若桂老爹能對租我北岸田的那兩戶桂家人說一聲,把這幾年拖欠的田租給我交足了,那在下就感桂老爹的情。”
桂滿興橘子皮一樣的老臉訕訕的有些掛不住,尷尬道:“鄭相公你也是知道的,這些年收成實在不太好,不然哪會拖欠你的田租,借他們十個膽子也不敢哪。”
鄭軾道:“你們說收成不好,我卻不知道是怎麼個收成不好,對岸漲沒漲大水我在這邊就能看到,這樣當面說謊毋乃欺人太甚,退一步說,既然收成不好,田賦重難以承受,就讓我另找佃農耕種,可你們蠻橫卻又佔著不肯讓,你們想幹什麼,想謀奪先父遺留下的供我讀書、奉養母親的幾畝薄田,這種事很缺德的,知不知道,是缺德事!”
鄭軾說話就是這麼直來直去,以前他就是這麼質問桂滿興,那時桂滿興不把他的話當回事,現在呢,因為鄭軾進學有了生員功名,說話分量當然與往日大不相同,桂滿興腦門流汗坐不住了,尷尬道:“鄭相公是誤會了,誤會了,小老兒改日再向鄭相公解釋,先告辭,告辭。”作了個揖起身就走。
鄭軾越想越惱,叫道:“老桂,把這一擔子東西挑走,免得我又要讓來福送回去,麻煩。”
桂滿興滿面羞慚,出了鄭宅大門,有兩個族人就在門外大樟樹下候著,桂滿興讓其中一個進去把那擔禮物挑回去,那挑了擔子出來的漢子對桂滿興道:“六叔公,這姓鄭的太不給面子了吧,我們這是熱臉貼冷屁股。”
另一人“呸”地吐了一口痰道:“也不過是個秀才,又不是什麼官老爺,就這般神氣起來了,你姓鄭的不給我們面子,我們也不作興你。”
桂滿興黑著個臉一言不發,心裡自是十分惱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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