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三娘笑著點點頭,繼而又斂去笑容正色道:“今日陳夫子將你趕出學堂,想必也是一時之氣而已,明兒正好是休沐日,你自去他的家中認錯道歉,你乃夫子學生,他一定會寬恕你的。”
“嗯。孩兒明白。”
“另外還有一事……”
“啊,還有?”聽陸三娘說完一事又一事,似乎接連不斷,謝瑾不由露出了一個苦瓜臉。
陸三娘秀眉一挑,冷哼出聲道:“怎麼,為娘很嘮叨讓你不耐煩了麼?”
謝瑾趕緊陪笑臉道:“阿孃那裡的話,今日之談孩兒受益匪淺,自然是洗耳恭聽。”
陸三娘給了他一個算你識相的眼神,這才有些奇怪地問道:“對了,平日裡也沒見你讀過那《永徽律疏》,且此律晦澀難懂,你是如何知曉親親相隱,五服之內不能告發之規定的?”
陸三娘之問正是謝瑾現在還一頭霧水的地方,其實說起來,剛才他氣昂昂地來到正堂時,心裡面是完全沒有把握的,也抱著大不了被謝睿淵責罰一頓的心思,然而沒想到就在謝睿淵表示要用祖宗宗法懲治他的時候,他卻突然想到了這麼一條,而且更令謝瑾不可思議的是,他從來都沒讀過什麼《永徽律疏》,根本不可能知曉有這等規定。
明晃晃的燭光下,謝瑾雙目呆滯臉色兀自變幻不停,陸三娘瞧他神色有異,忍不住出言問道:“七郎,你這是怎麼呢?”
謝瑾回過神來笑了笑:“阿孃,兒也不知道為何會突然知道《永徽律疏》內的條款,大概是靈機一動吧。”
“靈機一動?”陸三娘愣了愣,突然面露喜色地開心笑道:“說不定是謝氏列祖列宗保佑,才讓你在關鍵時候想到了這麼一條。”
謝瑾撇了撇嘴,正想說“倘若是列祖列宗保佑,為何不保佑我們母子平平安安”,卻見到陸三娘雙手合十美目緊閉一副虔誠的模樣,到嘴邊的話只得化作了無奈的苦笑。
夏夜已深,遠方城樓傳來三更的刁斗聲,謝瑾躺在榻上輾轉反側,卻是難以入眠。
今日之事,當真說不出的奇怪,特別是那個莫名其妙的怪夢,以及腦海中憑空多出來的記憶,神秘莫測得猶如天方夜譚。
神仙乎?妖怪乎?謝瑾不得而知,不過,他知道這一切太過驚世憾俗,說出去也沒人能夠相信,唯有將一切深深地藏在心頭,夜晚躺在榻上兀自暗暗琢磨。
謝瑾身處江東小縣遠離京師,對於朝中局勢一直不甚了了,不過因堂伯父謝景成在江寧縣擔任法曹的關係,也經常聽謝景成和謝睿淵談及朝廷形勢,最讓謝瑾記憶深刻的,便是聽他們說當今皇后武氏工於心計,心狠手辣,連聖人都對她退避三分,十年前聖人曾要立詔書廢掉武后,不料墨跡未乾時便被武后知曉,當即衝入殿內質問聖人,聖人戰戰兢兢嚇得口不能言,竟將過錯推到起草詔書的上官儀的身上,最後連上官儀也落得個抄家處死之噩運,武后之跋扈狠毒,其中可見一斑。
想及十五年後,武后將翻雲覆雨倒轉乾坤,成為亙古歷史上第一位女皇帝,謝瑾便覺得心亂如麻亂跳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