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瑾轉過身去,對著正堂掛著的那幅上書“雅道相傳”的匾額深深一個長躬,這才轉身一甩長袖,舉步便吟哦道:
“龍游淺水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
有朝一日龍得水,必令長江水倒流;
有朝一日虎歸山,必要血染半邊天;
誰無虎落平陽日,待我風雲再起時。”
鏗鏘有力的吟哦聲落點,正堂內死一般的寂靜,就連說話刻薄的崔挹也忘了反駁,呆愣愣看似很是吃驚。
這首詩句為謝瑾應對崔挹侮辱之言所作,充其量也只能算作一首上不了檯面的打油詩,然而這才多長的時間,區區一個十歲少年就如同古之曹子建般七步成詩,且貼切生動,激烈昂揚,特別是那句“待我風雲再起時”,更是點睛之句,饒是崔挹的文采,也不得不認同這少年的確了得。
呆愣半響,崔挹猛然發出一陣酣暢淋漓的大笑:“滿堂皓首畏畏縮縮無言以對,唯有黃口小兒擲地有聲。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當真是信哉斯言!好!那我崔挹就等著看你陳郡謝氏風雲再起的那一天。”
說完之後,他正色開口道:“你說你叫謝瑾?”
謝瑾回答道:“對,大房嫡長孫——謝瑾!”
“瑾者美玉,君子謙如玉,好名字!”崔挹讚歎了一句,點頭道,“好,我記住了,謝瑾,某不屑與你在此處較量,秦淮中秋雅集時,某再讓你看看什麼叫做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說完之後,崔挹重重地哼得一聲,摺扇一甩,在君海棠和王西桐的陪同下出門去了。
謝瑾目送著他們的背影消失不見,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中竟是汗流浹背。
時才,他聽到崔挹對謝氏的侮辱,自然是怒不可遏憤怒不已,正在他毫無辦法捍衛謝氏尊嚴的時候,腦海中卻天助般閃過幾句詩句,一時憤懣,忍不住叫出了崔挹,反詰吟詩。
沒料到崔挹並沒有與他繼續爭執,反而神色平靜不以為杵,最後撂下大話竟是走了,著實讓他深感意外。
謝瑾卻不知崔挹此人儘管倨傲,然而也佩服有文才之人,只要能得到他的尊敬,那股目中無人的態度自然而然也會煙消雲散,再加之崔挹身為進士,也是不屑與區區一個少年認真計較。
“七郎,好樣的。”
謝瑾肩頭猛然一震,一隻蒼老的大手已是用力拍在了他的肩頭,回首一看,卻是三房房長謝仲武。
謝仲武哈哈大笑道:“今日若非七郎急智,只怕整個謝氏都會顏面無光,大房子弟,果真是好樣的。”
一句“大房子弟”聽得正在救治謝太辰的謝睿淵身子一顫,五味雜陳地抬起眼來,望著一臉微笑的謝瑾,心裡面忍不住一聲沉沉的喟嘆,頗有一種偷雞不著蝕把米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