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天下起了小雨,光線十分昏暗。
卓然撐著油紙傘,拿著記錄本到後花園檢視屍體。一路觀察,走到了一處小山坡下,這是後花園最高的一處所在,實際上只是一個幾十米高的土丘,但是站在這兒,基本上可以觀察到整個園區的情況。
小土丘上種滿了松柏,還有一座涼亭,這座小山崗上也放著幾具屍體,在不同位置,卓然需要進行觀察。
他剛走到山腳下,忽然,他聽到了很輕微的聲響,似乎是繃緊了的繩索發出的嘎嘎聲。
四周太過安靜,聲音非常微弱,所以卓然雖然聽到了,卻不敢確認是什麼聲音,抬頭順著聲音來處望去。
突然,卓然看見小山坡密林深處,一雙冰冷的眼睛和伸出樹枝間的寒光森森的鵰翎箭的箭矢。
嗖!
卓然剛看清,沒等做出反應,那支利箭便穿破黃昏雨幕,飛馳而來,準確射中了他的心臟!
啊!
卓然發出短促的一聲慘叫,側身倒在了雨水之中,手裡的油紙傘甩出老遠,身體撞擊泥水四下飛濺,身體抽搐了兩下便不動了。
樹林中慢慢走出一個黑衣中年人,手持長弓,搭著另外一支箭,警惕四處張望,一步步來到卓然身旁。用腳踢了踢卓然的腿,卓然沒有任何動靜。
黑人這才鬆開了已經拉開一半的弓箭,將箭查回了腰間箭壺之中,把長弓背在背上,從腰間抽出一柄彎刀,走到卓然身邊,道:“後花園死的這些人都是你殺的?害得老子擔心你武功太高不敢靠近,只能用弓箭射,沒想到你這麼差勁,一箭就完蛋了。害得老子白擔心。——得把你的人頭帶走,你的頭可是值不少錢呢。”
彎下腰,去抓卓然的頭髮,割他的人頭。
他卻沒有看見,對方貼身藏在彎曲的胳膊下方,有一個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他。就在他彎下身體時,聽到了很輕微的一聲響,接著,眼前閃過一串火星。
砰!
聲音很悶,他感到胸腹劇痛,好像被一柄沉重的斧頭砸中的短木,整個身體猛的往後一揚,摔在了泥地裡。手裡的刀脫手飛出。
他低頭一看,胸口出現一個血窟窿,在汩汩往外冒著血。
他呻吟一聲,喘息著,慢慢伸手按住,鮮血很快將他手掌染紅,從手指縫湧出來,染紅了他的衣襟。
他掙扎著想去取回不遠處的那柄彎刀,可是他全身力氣迅疾消散了。別說爬動,連舉起手都很困難。
他看見,原本已經被他射死在地上的卓然,已經從地上爬起來了,並把那支箭從他胸口抽出扔在地上,箭上沒有血。
他驚呆了,頹廢的倒在那裡,眼睜睜的望著卓然。吐了一口氣,問道:“你……扮豬吃老虎,果然厲害,我……,我看走眼了,你竟然是個深藏不露的超高手……,我的箭竟然……射不入你的身體……,你……殺我的到底是什麼功夫……?怎麼如此犀利,難道是……內氣凝結而成的無形指力……?”
卓然站起來之前已經將燧發槍藏在了懷裡,那玩意只能發射一次,空槍拿著沒有意義。此刻他揹著手,站在遠處,沒靠近,生怕對方臨死反擊。聽對方說的話,竟然把自己當武功高手了,有些好笑。也難怪,宋朝根本沒有熱兵器槍械,他當然不知道竟然有這樣的犀利殺器,所以只是朝武功上想了。
卓然也沒否認,冷聲道:“你是誰?為什麼要殺我?誰派你來的?”
黑衣人眼睜睜望著他,嘴角冒出了鮮血,輕輕咳嗽了兩聲,然後就一動不動了,眼中生命的光澤已經消散。
卓然見到這人心臟被火藥槍的鐵砂射穿,便知道他活不成了。火藥槍的威力讓卓然很滿意,他伸手摸了摸自己胸前被箭射中的地方,衣衫上有個窟窿。後面正好是藏手槍的口袋。
他取出火藥槍,見槍柄有一個凹陷的小坑。原來無巧不巧,這一箭正好射中卓然放在懷裡的火藥槍的槍柄。雖然是用木頭做的,但用的是上好的異常結實的硬木打造,外面還包了一層鐵皮。所以這一箭無法洞穿,只留下了一個小坑。
卓然心有餘悸,若不是手槍正好放在心臟位置,成了護心鏡,自己已經嗚呼哀哉了。
這黑衣人到底是誰?為什麼想要自己的命?。
卓然檢查了屍體。可惜他找遍了黑衣人全身,除了這柄長弓、彎刀和腰間的箭筒之外,身上沒有其他任何東西。
卓然將長弓拿過來檢視,見上面刻著“百步穿柳”幾個字。彎刀上卻沒有刻字。
卓然凝神思索,此人會不會跟幾天前在街上要抓曹氏的那幫人是一夥的呢?感覺不大像,因為那群人的目的是為了曹氏,而且從他們的話語中可以推斷應該是官宦之家的家僕,這種人當然不會公然行刺朝廷官員。
火藥槍的槍聲並不大,而且很沉悶,所以並沒有引起府上其他人的注意,沒有人趕來檢視是怎麼回事。小雨依舊淅淅瀝瀝的下著,卓然在這麼會兒功夫,已經淋得半溼了。他索性也懶得去撿地上的傘,只是思考著後面該怎麼辦。
卓然想了片刻沒有主意,於是決定先把屍體埋起來。
埋藏在土裡的屍體腐爛會慢一些,或許以後有什麼線索。於是他走到院裡牆角放工具的屋子,取了一把鋤頭和一把鐵鍬回到現場,挖了一個坑,將屍體扔到深坑裡埋了。把刺客的長弓和彎刀也都扔進坑裡一起埋掉。
卓然沒有把自己遇刺的事情告訴任何人,包括雲燕,因為連他都沒有弄清楚行刺他的人是誰,他覺得沒有必要告訴其他人,讓大家替自己擔心。同時也可能會因此打草驚蛇,讓敵人更加小心。
他只期待下一次兇手來時,能抓個現行。但是他不會武功,唯一的依仗就是手裡的火藥槍。但是他需要一個能進一步保護自己的鎧甲,可惜他沒有攜帶防彈衣來到這個時代,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製作防彈衣,這不在他的法醫知識範疇之內。
但是他相信。宋朝的鎧甲抵擋諸如弓箭之類的冷兵器的攻擊應該是可以做到的,不然那些將軍在萬軍叢中身身中無數箭,卻不會馬上死去,除了驍勇之外,也應該得益於他們身上堅韌的鎧甲保護。自己當然不需要戰場上那種沉重的鎧甲,要是能找到輕便的鎧甲那就好了,可是這種東西在哪去找呢?
卓然第一個想到的人當然就是鐵妙手,不知道他能不能製作出這樣的鎧甲來。
卓然寫了一封信給鐵妙手,讓他替自己製作一副防刺軟甲,能夠穿在衣袍裡面,護住軀幹的主要部位包括襠部就可以了,至於腦袋的,他總不可能天天頂著個頭盔去衙門吧。
頭部相對比較小,所以刺客用弓箭遠距離行刺時,一般都會對準他的胸腹部的,畢竟能夠百步穿柳的還是很少的。
這封信件讓衙門的驛馬飛快送往京城,很快就有了結果。
鐵妙手的大徒弟給卓然送來了一副質地柔軟的軟甲。大徒弟對卓然說:“縣尉老爺,這副軟甲是家師為皇帝制作,用於御駕親征的,質地柔軟,穿在身上幾乎感覺不到重量,是由一種非常珍貴的金屬線縫製而成,能夠抵擋弓箭,長矛,刀劍,近距離的砍刺雖然可能會輕微受傷,但一般情況下是不會洞穿身體,造成致命傷的。
平時穿在身上很是合適,但是如果用於兩軍作戰就不大合適了,畢竟它的防護能力比將軍的鎧甲要弱一些。但是縣尉老爺在信中強調了輕便,不著痕跡,那就只有這種鎧甲可以勝任,所以家師讓我帶來給老爺您瞧一瞧,看是否滿意,若是不滿意,家師在想別的辦法。”
卓然摸了摸,的確很柔軟,但是比便衣要硬一些,而且有一定的彈性,可以貼身穿著,大小跟自己的身材也差不多。便說道:“既然是你師父做給皇帝使用的,給我只怕不合適吧。”
大徒弟笑了說:“當今皇帝,從未御駕親征。皇帝也有專門的軍用鎧甲,平素也不穿這軟甲。在家師退隱之時,皇帝將這份軟甲又回贈給了家師,讓家師做個念想,以示恩寵,所以這軟甲依然在家師手中,家師讓我帶來便是。”
卓然說道:“那太好了,——這副鎧甲肯定非常的珍貴吧,多少錢?我總不能平白佔鐵師父的便宜。”
大徒弟又微笑道:“無妨的,雲燕捕頭說了,其實這些開銷都不是師父自己掏腰包,已經有人替老爺你出錢了。至於這人是誰,以後大人您或許會知道的。”
卓然很是感激:“想不到還有人暗中給我大把的掏錢,我若不幹出點名堂,真是對不起大家的器重。”
送走了大徒弟,卓然回來反覆琢磨這副軟甲,他決定試試,於是找來了一把菜刀,試著在這軟甲的衣襬處剁了兩刀,果然絲毫沒有損害,不過下面墊著的桌子有幾處淺淺的刀痕。看來這種軟甲可以阻擋利刃的刺入,但是巨大的力道只怕對身體會造成內傷,難怪皇帝不大喜歡。
這輕便軟甲最主要勝在輕便,可以有一定的防護力,卓然這正符合卓然的需要。
不過卓然還發現,這軟甲的胸部似乎要比其他部位厚一些,也堅硬一些。這是因為胸部輾轉曲折的幅度相對很小,所以可以做的堅硬,而這個部位是最重要的心臟部位,所以防護要比其他的重,估計是將防禦力最強的材料都用到了這兩個位置上。
卓然將軟甲貼身穿著,現在天氣正好比較寒冷,外面至少還需要穿一件厚厚的夾袍,所以這東西穿在身上相當於加了一件棉背心,還是挺舒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