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燕道:“白蓮承認樊女也是她所殺,是用手死之後分屍的,跟驗屍的死亡原因完全吻合呀。”
卓然搖頭道:“做到這一點不難,只要誘供就可以得出吻合的結論來。——從這案子我也得到了一個教訓,那就是在疑點沒有完全排除和基本證據都沒拿到之前,我是不能偷懶的,人命關天,豈能輕視。”
雲燕道:“你作為縣尉,職責就是抓捕罪犯。至於審訊收集證據,按慣例都是交給刑房書吏去做的,沒必要事必躬親,不然你會很累的。”
卓然溫和一笑,接著說道:“樊女斷肢處發現的那根毛髮,我們推定是兇手留下的。但這毛髮我透過血型鑑定,排除了白蓮所留。這同樣預示著很可能有另外一個同案犯。”
“好,我再回頭重新提審白蓮,務必撬開她的口,將另外一個罪犯揪出來,絕對不能讓他逍遙法外。”
卓然道:“行,咱們倆兵分兩路,你去審白蓮,把疑點搞清楚,我帶人去摸排查訪,尋找新的線索。”
雲燕有些奇怪:“你查訪什麼?”
“以分屍的宅院為中心,在附近村寨進行查訪。既然分屍地點在那,分屍人就不可能住得太遠,不然會很不方便。因此,同案犯很可能就住在以這宅院為中心的附近村寨裡。才能夠與白蓮快速溝通並參與分屍。因為,這些碎屍案都是死後一個時辰就進行了分屍。這麼點時間,不可能通知很遠的人來的。”
雲燕頓時眼睛一亮:“對呀,應該就是附近的人,不然殺了人之後,怎麼可能在一個時辰之內通知他趕來呢,這也給我審訊白蓮提供了一個新的思路。我可以從這個角度看看能否有所突破。”
當下兩人分頭行動,雲燕前往審訊白蓮,卓然則來找南宮鼎。
知縣為了犒勞捕頭和捕快們,也讓衙門廚房做了酒宴招待他們。除了當值捕快以外,其他的是可以飲酒的。這會子,南宮鼎正跟一班捕快在班房裡喝得正歡。忽見到卓然來了,而且面色凝重,不由吃了一驚,立刻起身上前,拱手道:“大人,出什麼事了?”
卓然掃了一眼,道:“連環殺人案還有同案犯沒歸案,你們隨我前去查訪。等到抓到同案犯再來慶功,今天的酒就不要喝了。”
現在的卓然在這一班捕快們心中非常有威望了,因此卓然說出這番話,捕頭和捕快們沒有一個臉上顯出不悅,都躬身答應。
一眾人騎馬前往分屍現場。
這是一處地處郊外的獨家小院。捕快們提著燈籠點著火把給卓然照明。卓然開始對房屋進行詳細勘察。
因為按照慣例,案件偵破抓到兇犯後,現場勘查提取物證等都由刑房書吏負責,縣尉一般不再管了,所以卓然當時根據慣例沒參與案件偵破之後的指認現場和現場勘查取證。而現在,他決定今後要善始善終,包括後期審訊和取證,自己都要儘可能參與,不能當甩手掌櫃。
現場被清洗過,案板和菜刀刀柄縫隙等處都發現了血跡。特別是砧板上,還找到了人的碎骨。
卓然的注意力放在這之前刑房書吏勘驗現場取證時應該沒有注意到的地方。首先是屋子的青磚地面。顯然被水清洗過了,一眼望去,沒有什麼可疑痕跡。
地面是青磚鋪成的,根據卓然的經驗,他決定使用粉末顯現法來尋找可能存在的足跡。青磚吸溼性很好,帶血的足印容易被吸收而變成潛足跡,血液具有粘性,對粉末有比較強的親和力。青磚表面很光滑,使用粉末顯現應該能奏效。
卓然重點尋找的範圍是客廳中間放著的一張圓桌的地面,這張圓桌上放著的一個巨大的砧板,是進行分屍的地方。桌子、砧板和地面是卓然尋找潛在血手印和腳印的主要目標。
卓然先對桌面和砧板進行顯現,找到了幾枚清晰的掌印和手指印。但與白蓮的指紋進行比對後完全相同,是白蓮所留。
卓然只能把希望放在地面。
他趴在地上,用細軟毛刷輕輕刷去上面的雜質和塵土,再用粉末刷輕輕刷掃。這些粉末是他拜逍遙子為師後,用煉丹藥粉配置的,能滿足提取指紋的需要。
刷現之後,地面果然顯現了好幾個雜亂的赤腳足印,其中有幾個竟然很清晰,足印的輪廓和細節特徵都清晰可辨。——足印跟指紋一樣,都有個人特徵,能夠進行同一認定。這讓卓然很興奮。
卓然取出糯米紙膠帶。這是他從京城巧匠鐵妙手那兒得到的配方配製出來的,專門用來提取指紋的。
卓然吹掉足跡上多餘粉末之後,將透明糯米紙平鋪在需要提取的腳印上,小心揭了下來。再把它貼在一張紙上,整個提取就完成了。透過透明糯米紙,可以清晰的看見足印的輪廓和所有紋路細節特徵。
這幾枚足印中有一枚明顯比其他幾枚要小一些,跟範公子拋屍現場地面發現的套襪子穿大鞋留下的變形腳印外形吻合,這讓卓然不禁狂喜,因為這很可能就是他要尋找的另一個同案犯的足印。
卓然繼續在屋裡的其他地方搜尋,在宅院臥室的茶杯、茶壺、床頭等處提取到多枚指紋。跟幾個受害人屍體指紋進行比對。確認分別屬於樞密副承旨董遠山,懷州司馬的兒子和吏部員外郎範成榮的兒子的,說明這三個男人都在這宅院出現過。
根據白蓮口供所述,這三人都是白蓮色誘來到這裡,透過與對方激烈床第之歡之後,趁對方疲憊將其殺死,印證了白蓮所說的口供。
另外還有一些人的指紋則沒有找到下落,根據白蓮口供所述,她還殺死了其他一些男人,比如皮貨商錢掌櫃等人,也是騙到這偏僻院子裡殺死的。這些人的指紋已經無法比對了。因為這些屍體都被白蓮譭棄,經查詢沒有找到。
最後,就剩下那一枚瘦小腳印。
卓然觀察這枚腳印推斷,從腳印纖細度來看,應該是一枚女性左腳印。透過腳印計算身高的公式,他測量了這腳印長度,算出可能的身高。
卓然告訴南宮鼎,讓他以分屍宅院為中心,對附近幾個村子進行摸底排查。排查的物件是一個年輕的女性,此人身高四尺八寸左右。
南宮鼎瞪大了眼,縣尉大人居然算出了兇犯的具體身高,不知道是如何得來。
南宮鼎驚駭之餘正要轉身出去,卓然忽然想起一件事,又把他叫住:“對了,你可以重點查訪一下那位路邊開小吃鋪的水性楊花的姓謝的中年婦人。與她有往來的人作為重點盤查物件。”
那隻與拋屍現場遺留斷絲鞋印痕跡吻合的襪子,就是這謝氏的。但謝氏不是作案人,說明有人偷了她的襪子,穿上拋屍之後又把襪子還給了她。如果能發現某個人具有偷襪子的條件,同時又滿足身高和年紀,就很可能是同案犯。
排查已經將範圍縮小到以宅院為中心的附近村寨,同時又限定為年輕女子,身高也鎖定在四尺八寸,排查範圍就小多了。
南宮鼎連夜排查很有收效,因為晚上人們都呆在家中。很快,南宮鼎便找到六個符合條件的少女,送到了衙門。
這時,天已經亮了。
六個少女神情緊張的等在衙門院子中,幾個皂吏監視著她們,不讓相互說話。
卓然派人去叫雲燕。雲燕連夜審訊白蓮,此時還在衙門的牢房裡頭繼續審訊,聽到說抓到嫌疑人,趕緊來到卓然簽押房。
雲燕對白蓮審訊了一晚,諸般手段都用盡了,但白蓮卻咬死不肯招供出同夥。雲燕窩了一肚子火。聽到卓然抓了六個嫌疑人,立刻來了精神,忙問卓然是怎麼鎖定嫌疑人的。
卓然簡單說了經過。現在要提取這六個少女的赤腳印進行比對,看看是否與分屍宅院地面提取到的腳印吻合。畢竟對方是少女,總不能自己抓著人家的纖纖細足來提取腳印,還是交給雲燕來辦的好。
他教了雲燕提取赤腳印的辦法。雲燕分別提取了六個少女的左腳的赤腳印,交給卓然。
卓然挨個比對,很快鎖定了其中一個少女。
當他看見兩人腳印完美重合時,嘴角露出了滿意的微笑。——這件案子終於可以完滿結束了。
這女子竟然就是幫謝氏宰殺雞鴨的賴漢的女兒,閨名叫做水蓮。
明白這層關係,整個案子就串起來了。——謝氏經常讓賴漢幫忙殺雞殺鴨,賴漢女兒水蓮跟謝氏當然就有往來,她就有機會偷取謝氏的那雙襪子。
卓然將審訊水蓮的任務交給了雲燕。
水蓮被帶到審訊室,跪在地上。雲燕和卓然並排坐在一張長條几案後面,雲燕陰沉著臉道:“我們已經查清楚,你與桂花樓妓女白蓮兩人夥同犯罪,殺人分屍,你是願意如實招供,還是想受刑吃苦再供述?”
水蓮眼中閃過了一絲慌亂,趕緊把眼簾垂下:“小女子不知道您說的是什麼意思?”
雲燕冷笑:“行了,不用裝了,白蓮把什麼事情都已經供述出來了。包括你殺死懷州司馬大人的兒子李公子的事情。你在那個偏僻房子裡肢解屍體,光著腳留下的腳印我們都已經提取到了。你將李公子分屍後拋到了荒山岩石下。你在泥地上留下的穿著鞋子套著襪子的腳印我們也找到了。可惜你的鞋底太軟,還是完整的暴露出來你的腳的形狀。你勒死了前御史大人樊爵江的孫女,並將她肢解。你的一根頭髮遺落在了斷肢上,也被我們提取到了。你以為你不張嘴,我們就沒辦法定你的罪嗎?鐵證如山,容不得抵賴,不要逼我動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