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宋

第60章彌足珍貴

這背心沒有什麼款式,就是前後兩片,然後用繩索將邊縫系起來的。

蕭在望飛快的將背心的繩索解開,將那背心脫了下來,裡面便是赤裸上身,這當然是最裡面一件。他將那黝黑的背心狠狠甩在了卓然的面前,接著又要去脫褲子。

這一下,那些大姑娘小媳婦嚇得驚聲尖叫,羞得紅著臉,忙不迭的轉身背過身去。

可這蕭在望身體健壯,滿是肌肉的倒三角上半身形象已經深深的印入了這些姑娘媳婦的腦中,她們何曾見過陌生年輕男子如此裸露身體的,一顆芳心止不住的砰砰亂跳,忍不住又要扭頭去看。可是她們的美夢被卓然打碎了。——卓然擺手說:“罷了,你的褲子我不想要,你自己留著吧。”

眾人鬨笑。

蕭在望這才舒了口氣,拱手對卓然說道:“那就多謝了,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後會有期。”

說罷轉過身,大踏步往樓下走去。那白面書生等人拿著衣袍追了上去,半途還不忘扭頭過來,對卓然說了一句:“你這詩真棒,這下開了眼了,回去有的說,你真厲害。”

接著追上去,將那衣袍給蕭在望披在身上。蕭在望卻猛地一甩,將那長袍甩了開去,光著上半身大踏步咚咚下樓。

頓時間,樓下雞飛狗跳,無數女子尖聲驚叫。叫聲中夾雜咯咯的笑聲,還有嗔怪的罵聲。

掌櫃的這才過來,對卓然挑著大拇指說道:“老爺大展神威,為我們武德縣揚名。這幫上門挑事的人,縣尉老爺的一首詩便讓他們夾著尾巴光著腚狼狽逃竄,真是大快人心。”

一邊讚歎著,一邊蹲下身,將地上那件幽黑背心拿了起來,摺好了問卓然:“縣尉老爺,這東西是這傢伙穿的,老爺若是不要,小的替你拿到廚房去燒了。”

掌櫃的和其他眾人都以為卓然賭對方內衣只不過是一番羞辱,當然不真是為了他這件衣服。而別人穿過的衣服,縣尉老爺如何會要?可畢竟是人家的彩頭,當然還是要問一問的。

卓然原本想讓他拿去燒了,可是當然看見那背心時,卻心中一動,因為他見到那背心質地極其柔軟,並不是普通布料,而且比普通布料要厚得多,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

伸手接了過來,摸了摸,涼涼的很是舒服。卓然心想,察言觀色,這蕭在望似乎不是尋常人家的孩子。他一直貼身穿在身上的東西難道是件寶貝不成?摸在手上如此柔軟,而且手中微微有些熱的,周圍又有些冰冰的感覺。難道是一件能夠調節體溫,冬暖夏涼的寶貝?

既然發現有可能是一件寶貝之後,他當然就不會扔掉了,於是對掌櫃說:“放下吧,我拿回去當件戰利品。”

掌櫃的哈哈笑了,便把背心小心翼翼放在了卓然酒席座位旁邊凳子上。又吩咐夥計趕緊將蕭在望他們那桌沒吃完的飯菜撤了。

瞧見牆上先前題寫的三首詩,掌櫃的陪著笑對卓然道:“大人題寫的這首詩真是讓人讚不絕口,小的想留下來以供其他食客瞻仰,不知縣尉老爺是否應允?”

雖然是縣尉老爺題寫在他家酒樓的,但是作品畢竟是人家的。要供人觀賞還是需要跟作者打個招呼,這點禮數是要遵守的。萬一縣尉老爺不願意,自己擅自留下來,到時候會很麻煩。

卓然很大度地點頭道:“那就留著吧。”

掌櫃的大喜,躬身施禮謝過,又指了指另外兩首詩說道:“這兩首是那個張揚的黑臉傢伙寫的,實在討厭。等老爺你們走了之後,小的就把另外這兩首用白漆給他刷了,只留下老爺這首千古絕唱。”

剛說到這,後來似乎又醒悟了什麼,趕緊說道:“不過先前的那首有老爺您後面續的兩句。若把前面的擦掉,又不能保持上下詩詞的貫通。這一首要麼也留在那兒,另外的這首詩就把它塗掉,老爺您看怎麼樣?”

卓然回頭瞧了一眼那首詩,想了想說道:“算了吧,實際上這首詩寫的也是相當出彩的。而且那種同病相憐的遭遇讓人同情,卻不知他抄的是誰人的詩?這個人能做出這樣的詩詞,一定非同尋常,要是有機會能夠拜見那就好了。”

蘇洵高興地招呼道:“先不管他是誰,來,來,坐下,咱們繼續飲酒,今日當真快意。卓縣尉,承蒙你先前對犬子如此推崇,但別的不說,單就你剛才的這首詩,老朽就覺得你的詩才比犬子還要高出一截。犬子能夠有你這樣的同年,也是他的榮幸,哈哈哈。”

說到這,蘇洵指了指方才留下的那個包裹,對卓然說道:“這也是你的彩頭,你快開啟看看吧,也不知裡面是什麼。”

卓然其實心中也對這個包裹早就充滿了好奇,於是將那包裹取了過來,開啟後看見,裡面只是個扁扁的錦盒。

除了錦盒之外並沒有別的東西,想必書信應該在盒子裡。

於是卓然把錦盒釦子啪嗒一聲開啟,慢慢掀開後,果然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封信,信上的字型娟秀,寫著:“卓大哥親啟。”

叫自己為卓大哥人不多,卓然立刻在腦海中迅速搜尋,很快便停留在了一張離塵仙子般嬌美無限的美女的臉上。那是天底下無人能及的絕美容顏,這女子當然就是嬋娟。

嬋娟給自己寫信?卓然心頭怦怦亂跳,小心地拆開信封,取出了一張飄著淡淡清香的信札。字型清秀,寫著一首詩,卻正是卓然曾經送給她的那首“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雖然沒有落款,但是卓然馬上就知道這就是嬋娟寫的。

這封信下面放著一面磨的鋥光瓦亮的菱花銅鏡,這種銅鏡當然不能跟現在社會的鏡子相比,清晰度不夠,但是因為打磨的非常細緻,同樣也能清楚地照見人影。只見這銅鏡的做工極其精細,翻轉過來,在銅鏡的背面用古篆寫了一首詩。

這首詩寫的是:

鏡與人俱去,

鏡歸人不歸,

無復嫦娥影,

空留明月輝。

卓然讀完這首詩,一時不禁呆了。——嬋娟這是想借用這首詩來向自己表達希望能與自己相見的迫切願望嗎?

自己又何曾不想與她再見呢?可是她是誰?從何來?到哪裡去?自己都不知道,現在好不容易有了線索,可剛才送東西的蕭在望跟自己比拼詩才輸了一氣之下脫了衣服走了,難道要追上去問個明白?

卓然雖然很想這樣做,可是他知道,從蕭在望先前的表現來看,只怕他對嬋娟也有點意思,換成誰,都不會把自己的意中人的訊息告訴另外一個情敵的。所以自己追上去,徒取其辱,卻不能得到訊息,也就沒有必要了。

卓然嘆了口氣,將那封信放回了盒子,輕輕合上。不過他知道,嬋娟既然把銅鏡送給自己,又留了書信。有這一次,後面應該還會有聯絡的。若是下次再有機會相見,得到她的鴻雁傳書,卓然定是要問個明白。

卓然正在胡思亂想,忽聽到有人用筷子哆哆的敲著桌子,這才從沉思中醒過神來。定睛一瞧,只見蘇洵正笑呵呵的用筷子的一頭敲著桌子道:“卓縣尉,咱們繼續喝酒吧。”

卓然得到了嬋娟的訊息,又知道了嬋娟的心思,雖然沒能知道進一步的下落,但是已經是心情大好了。當下笑道:“對,對,喝酒,咱們今日不醉不歸。”

蘇洵也是哈哈大笑,說道:“沒錯,不醉不歸。卓大人當真是豪爽之人,犬子曾經說,卓大人才學和酒量俱佳,但相比而言,犬子更欽佩你的酒量。因為你的才學他還有希望能與你比拼一較高下,但酒量確實讓他望塵莫及,甘拜下風,哈哈哈。”

卓然也笑了,與對方頻頻舉杯,兩人又舉杯豪飲起來。

幾杯酒下肚,蘇洵一邊讚歎著卓然的詩才,一邊頻頻舉杯,喝到酣處道:“老朽雖然不擅詩詞,但是剛才眼見縣尉你當場賦詩,人雄鬼傑之志,讓我也勾起了思緒,莫不如我也和詩一首,也提在這照壁之上,算是狗尾續貂,如何?”

卓然當下拊掌叫好,趕緊吩咐掌櫃的再拿筆墨紙硯來。

掌櫃的當然知道,更能夠跟縣尉老爺一起喝酒的,又如此受縣尉老爺推崇之人,自然不是泛泛之輩,所以招呼得格外的殷勤。掌櫃的親自端來了硯臺和一隻上等的湖筆紫毫,親自在一旁拿著松墨開始替他研墨。

蘇洵則揹著手,眼望著提了三首詩的粉壁,沉吟片刻,邁步走到面前。掌櫃的則哈著腰,捧著那筆墨,小心的不讓裡面的墨汁撒出來,恭恭敬敬站在一旁等著他落筆。

然而蘇洵提著那支筆,站在照壁之前,卻遲遲沒有落筆。卓然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因為他看得出來,蘇洵好像不是在思考詩句,而是好像在走神,不知在想什麼。於是便踱步走了過去,來到身後,還沒說話,卻已經聽見蘇洵吸著鼻子,竟然站在那裡默默流淚。

卓然吃了一驚,忙問道:“蘇老伯,這是何故啊?有什麼不開心的,儘管說出來。小侄能幫的,一定鼎力相助。”

蘇洵猛地吸了一下鼻子,扭頭過來,穿過那淚眼瞧著卓然。接著抬起左手,提住了寬大的袖袍,輕輕試了試眼淚,感激的點點頭,露出一個苦澀而感激的微笑,然後又轉回頭,望著那照壁。

上前一步,終於落筆,寫的是:

晚歲登門最不才,

蕭蕭華髮映金曇。

不堪縣尉延靜月,

閒伴諸儒老曲臺。

佳節久從愁裡過,

壯心偶傍醉中來。

暮歸衝雨寒無睡,

自把新詩百遍開。

寫完之後,將紫毫擱在了硯臺上,右手寬大袖袍輕輕拭淚,把鼻涕口水都擦在了袍袖之上,這才吸了吸鼻子,眯著通紅的眼,對卓然拱手道:“老朽一時感慨,失態了,縣尉見諒。”

卓然拱手還禮,說道:“老伯性情中人,這首詩表達了老伯壯心不已,渴望報效朝廷的雄心壯志。只是一直鬱郁不得志,這才如此感慨。以小子所見,伯父錦繡文章,治國宏略,總會有人賞識,一定能夠大展宏圖。要是有用得著小侄的地方,老伯儘管開口,小侄一定鼎力相助。”

蘇洵很是興奮,一把抓住了卓然的胳膊,拉著他回到了座位坐下,端起一杯酒說道:“就衝你這句話,老朽連幹三杯,以表示感謝。”

說罷,仰脖將那酒吞了下去,接著喝第二杯,在喝第三杯時有些急了,嗆到氣管,沒等把後面的這半杯喝下,便在不停地撐著桌子咳嗽。

卓然趕緊在他後背輕輕拍了幾巴掌道:“伯父不必著急,這事咱們細細商量。伯父既然已經飲了三杯,小侄當然要陪同。”

等到蘇洵已經不咳嗽了之後,卓然這才也倒了三杯,一飲而盡,招呼著蘇洵坐下道:“上次老伯在信中請小侄舉薦,可小侄一時不明白該向誰舉薦伯父,又如何舉薦。實在不是小子有意推辭,是真的不明其中之道。現在既然已經把話說開了,就請老伯直言直語,指點一下小侄,小侄一定遵照執行。只求能幫得了伯父的一臂之力,小侄將榮幸之至。”

蘇洵一臉熱切,急聲道:“只要你願意,你就一定能幫我。朝廷對你特別器重,你上次偵破的樞密副承旨等人使被殺的連環案,皇帝御筆親批轉報全國各衙門。我在衙門很有些朋友,經常與他們有書信來往,也委託他們隨時注意朝廷用人動向,不止一人在信中告訴我,你將會是皇上非常賞識的人,將來一定能夠青雲直上,飛黃騰達。”

“這僅僅是我當時瞭解到的,後來我才知道,原來你跟開封府尹歐陽修大人關係也是很好,他在給幾個朋友的信中都提到了你,說你跟包拯包大人一樣,非常善於刑獄,是位奇才,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你想想,我文章雖然得到朝中諸位大人交口稱讚,可沒有得到歐陽修這樣的讚譽。更何況他對我的讚譽更多出於禮貌,而對你,他不需要,所以更多的是由衷的讚歎。如此才更顯彌足珍貴,更顯它的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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