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上級的詰問。
來自同僚的質疑。
還有那些犧牲隊員家屬的，充滿了血與淚的眼神。
所有的一切，都像一座座無形的大山，壓得她快要喘不過氣來！
她把自己關在漆黑的辦公室裡，沒有開燈。
任由那如同實質般的黑暗，將她徹底吞噬。
她開啟辦公桌上的電腦。
螢幕的光，照亮了她那張毫無血色，卻依舊美得驚心動魄的臉。
她沒有去看那些堆積如山的失敗報告。
而是點開了一個被她加密了的，極其特殊的影片檔案。
影片的畫面，極其模糊，充滿了噪點。
那是從城西公園外圍，一個早已廢棄的民用監控裡，擷取下來的片段。
而影片的主角，正是那個被她定義為“譁眾取寵的小丑”，“潛在受害者名單第一位”的……江小離！
林曦的眼神，變得極其複雜。
她無法理解。
她真的無法理解江小離的行為。
但一個不爭的，如同尖刀般狠狠紮在她心上的事實是。
他是迄今為止，唯一一個！
在與裂口女正面接觸後，還能活蹦亂跳，全身而退的人！
這讓她一直以來堅信不疑的，引以為傲的“科學驅魔”理念。
第一次，產生了動搖。
她死死地盯著螢幕。
看著那個瘋子，在公園入口處，擺出了那個寫著“情感諮詢”的滑稽牌子。
看著他用那些離譜到極點的問題，去騷擾那些無辜的路人。
林曦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就算是現在再看一遍，她依舊覺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侮辱。
瘋子！
這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無可救藥的瘋子！
她強忍著想要砸了電腦的衝動，按下了快進鍵。
很快，影片的畫面，來到了最關鍵的時刻。
那個如同噩夢般的身影，裂口女，登場了。
恐怖的壓迫感，就算是隔著一層模糊的螢幕，依舊讓林曦感到一陣心悸。
她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地陷進了肉裡。
她看到。
那個瘋子，那個小丑，面對著那張足以讓鐵血硬漢都當場精神崩潰的恐怖臉龐。
竟然，沒有絲毫的退縮！
然後，他做出了那個，讓她至今都無法理解的，驚天動地的舉動！
那面該死的鏡子！
那首該死的，跑調的嗩吶！
還有那句該死的，足以讓所有人和鬼都當場社會性死亡的臺詞！
女士請自重！
林曦看著螢幕裡，那個連滾帶爬，狼狽不堪地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
她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為什麼？
這到底是為什麼？
她的腦海裡，瘋狂地閃過無數個科學名詞。
次聲波精神攻擊？
高頻資訊素干擾？
群體性視覺催眠？
不！
都不對！
所有的科學理論，在他那套完全不講道理，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陰間操作面前，都顯得那麼的蒼白，那麼的可笑！
林曦感覺自己的世界觀，正在被這個瘋子，用一種她完全無法理解的方式，狠狠地，反覆地，無情地踐踏！
她一直堅信，只有科學，嚴謹，有組織的力量，才是對抗詭異的唯一正途！
而那些裝神弄鬼的把戲，都是上不了檯面的垃圾！
可是現在。
她這個所謂的“科學精英”，帶著她那武裝到牙齒的專業團隊，一次又一次地慘敗而歸，損兵折將！
而那個被她看不起的“神棍”，那個“小丑”，卻用一面兩塊錢的鏡子和一支跑調的嗩吶，毫髮無損地，完成了她們連想都不敢想的壯舉！
這，簡直就是本世紀最大的諷刺！
林曦再也忍不住了。
她猛地一拳，狠狠砸在了辦公桌上！
砰！
堅硬的合金桌面，被她砸出了一個淺淺的拳印！
她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著，眼中充滿了不甘，憤怒，和一絲絲連她自己都不願意承認的……
迷茫。
難道，她們真的從一開始，就走錯了方向？
她們一直試圖用物理和能量的手段，去消滅一種由執念和規則構成的“現象”。
這是否，就像是拿著一把錘子，卻妄圖去砸碎一個人的影子一樣，愚蠢，且可笑？
林曦死死地盯著螢幕上，那個因為畫面定格而顯得有些滑稽的，江小離的背影。
她那如同磐石般堅不可摧的，對於“科學驅魔”的信念。
在這一刻。
終於裂開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細小縫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