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天道好還,疏而不失
大仇……得報了。
那個害死她孩兒的毒婦,終於要死了。
壓抑在心頭數年的巨石,在這一刻轟然崩塌。
隨之而來的,卻不是想象中的輕鬆,而是一股排山倒海般的悲慟。
“哇——”
張嫣突然雙手掩面,嚎啕大哭起來。
那哭聲,撕心裂肺,充滿了無盡的悲傷與委屈,像是一頭受傷的母獸,在哀悼自己逝去的幼崽。
見此情景,朱由檢站起身,對周鈺使了個眼色,兩人悄無聲息地退出了大殿,站在了庭院之中。
殿內,張嫣悲痛的哭聲還在繼續,久久不歇,聞者心碎。
朱由檢和周鈺聽得這聲音,心中都不由得有些酸楚。
但他知道,這是張嫣必須經歷的情緒宣洩,只有將所有的痛苦都哭出來,她才能真正地獲得新生。
過了許久,那悲痛的哭聲才漸漸停歇,化作了低低的抽泣。
又過了一會兒,殿內傳來一聲略帶沙啞的呼喚。
“進來吧。”
朱由檢和周鈺這才重新走進大殿。
此刻的張嫣,雖然雙眼紅腫如桃,髮髻也有些散亂,但她的眼神,卻前所未有地清亮,整個人彷彿卸下了千斤重擔,神清氣爽。
“我的孩兒,為此二逆所害,恨之入骨,一時失態,讓叔叔和弟妹見笑了。”她看著兩人,聲音中帶著一絲歉意。
朱由檢和周鈺趕忙上前,連聲安慰。
“皇嫂節哀。”
“是啊皇嫂,如今大仇得報,您也要保重鳳體才是。”
又說了幾句寬慰的話,朱由檢見她情緒已經穩定,便起身告辭。
走出慈慶宮,坐上回乾清宮的肩輿,朱由檢閉上了眼睛。
他的心中,卻遠不如表面那般平靜。
這一次,他以雷霆之勢剷除了魏忠賢和客氏,看似乾淨利落,一舉解決了心腹大患。
但他很清楚,這僅僅只是一個開始。
他最大的問題,是威望。
一個年僅十七歲,從藩王倉促登基的新君,拿什麼去鎮住滿朝的文武?
殺一個魏忠賢,確實能為他帶來巨大的聲望,但這還遠遠不夠。
他清楚地記得,在另一個時空裡,他親手選拔出來的新任內閣首輔劉鴻訓,甚至敢當著他的面,毫不客氣地說出“主上畢竟是衝主”這樣的話。
衝主,就是小皇帝的意思。
在那群透過科舉獨木橋,一路殺上來的進士文官眼中,皇帝算什麼?
不過是一個需要被他們教導、被他們匡正的道德符號罷了。
他們打心底裡就瞧不起皇帝,只希望皇帝能夠垂拱而治,什麼都不要管,然後由他們這些所謂的清流賢臣,揮揮手,動動嘴,就把這天下治理得國泰民安。
可笑!
朱由檢在心中冷笑。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大明這艘千瘡百孔的破船,已經到了何等危險的境地。
交給這群空談居多、黨同伐異的大臣,唯一的結局,就是加速沉沒。
唯有他,這個來自後世的靈魂,才有可能力挽狂瀾,為這天下,為這漢家衣冠,尋得一線生機!
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
殺魏忠賢,是他“正名”的第一步,他要讓天下人都知道,誰才是這大明的主人。
但這還不夠,遠遠不夠。
他沒有時間可以浪費了。
想到這裡,朱由檢的思緒被打斷,肩輿已經停下。
他睜開眼,回頭望了一眼慈慶宮的方向,那座宮殿在暮色中已經變得模糊。
皇嫂,我已投之以桃,還望後日你能報之以李罷。
他回過頭,叫來王文政,“把王體乾、司之禮都叫來,讓司之禮帶上內承運庫賬本。”
【本章史料】
1.張嫣胎兒被害一事見於《酌中志》:“天啟三年,張娘娘覺孕,客氏、逆賢乃逐去宮人之異己者,故託不更事之宮人、答應,一日張娘娘偶腰痛,受捶過度,竟損元子睿胎”。
2.主上畢竟是衝主這句話見於《崇禎內閣行略》:“先時,長山(劉鴻訓)在政府,嘗議事,有所不可,輒言日:主上畢竟是衝主。上間而咽之。至是必欲寘之重典,幸廷臣力救,乃謫戍代州去,竟卒戍所。”
說實在,這句話殺傷力可以和高拱那句“十歲天子何以治天下”想比了。
3.明天兩張講內帑,到時候給你們看看這群文臣是怎麼欺負小朋友的,天啟也被欺負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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