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做不了海瑞,又何必做嚴嵩呢?
“只是,不知這滿朝公卿,究竟幾人憂國,幾人憂己?”
天子之言,字字誅心!
殿中“嘩啦”一聲,跪倒一片。
“陛下息怒!臣等萬死!”
朱由檢對他們的請罪置若罔聞,只當做戲。
他緩緩拿起了御案上的三本冊子。
“更可笑的是,你等所彈崔呈秀、周應秋等人,其中罪名累累,確有其實。”
“但若論人數,恐怕還不如朕知道的多。”
“朕手裡有三份名冊。”
“其中一份……正是前日自縊的魏忠賢所書。”
轟——!
此話一出,階下群臣轟然炸開!
“什麼?”
“三份閹黨名單!?”
“除了魏逆,還有誰給了名單?”
“還能有誰,你看看為什麼那兩個人還活著!”
壓抑不住的驚呼聲、倒吸冷氣的聲音混成一片。
之前那些爭先恐後彈劾的官員,部分人已是面如土色。
朱由檢冷眼看著他們的反應,繼續說道:“這三份名單,互有出入,但重合之人,亦不在少數。”
“其中,鉅貪七人,中貪五十七人,其餘兩百餘人,雖不及前面這些人,卻也……無人不貪。”
殿中,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覺得口乾舌燥,心跳如鼓。
閹黨中人兩股戰戰,但非閹黨之人也是人心惶惶。
誰知道那三本冊子的尺度到底有多大?
誰又知道魏忠賢那狗賊臨死之前到底有沒有胡亂攀咬!
在這新君剛剛登基,清掃朝堂的節點上,就算說自己真的是被冤枉的,又哪裡有用?
那三本薄薄的冊子,此刻在他們眼中,彷彿是催命的閻王簿。
時已深秋,日出本就晚了些。
此刻,第一縷晨光才終於掙脫了地平線的束縛,穿過文華殿高大的殿門,斜斜地射了進來。
光束中,無數塵埃上下翻飛。
御階之上,年輕天子的面容籠罩在光與影的交界處,晦暗不明,讓人看不真切。
只有那雙眼睛,依舊亮得驚人。
他看著階下神色各異的臣子,對身旁的秉筆太監高時明,輕輕點了點頭。
“宣旨吧。”
高時明躬身領命,從袖中取出一卷黃綾,徐徐展開。
他的聲音並不尖利,反而帶著一種沉穩的質感,在這死寂的文華殿中,每一個字都清晰地敲在眾人心上。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兵部尚書崔呈秀、吏部尚書周應秋、刑部尚書薛貞、兵部尚書管太常寺少卿事田吉、工部尚書視職方司事吳淳夫、左副都御史李夔龍、太常寺卿倪文煥……”
每念出一個名字,殿中百官的心就隨之猛地一沉。
被點到名字的幾人,更是面如死灰,身形搖搖欲墜。
“……以上七人,結黨營私,貪贓枉法,蠹國害民,罪大惡極!著即刻拿下,押入詔獄,嚴加審訊,欽此!”
詔書念畢,殿中落針可聞。
那“詔獄”二字,如同一道催命符,讓所有人不寒而慄。
就在錦衣衛的力士正要上前拿人之時,一個冷靜到近乎冷酷的聲音,打破了這片死寂。
“臣,請自辨。”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崔呈秀竟是第一個站了出來。
他面色蒼白,但眼神卻依舊銳利,此刻竟全無即將身陷囹圄的恐懼,反有一股說不出的決然。
高時明不由看向朱由檢。
朱由檢揮揮手,示意力士暫且退下。
他倒想看看這舊時代的閹黨文臣第一人,究竟想說些什麼。
崔呈秀走到殿中,對著御座深深一揖。
“陛下容稟,微臣絕無攀附魏逆之事。”
他的聲音沉穩,帶著一種文臣特有的頓挫。
“先帝在時,倚廠臣若左右手,常言‘朕與廠臣’,恩寵之隆,古今罕有。魏氏一門,封公封伯者,幾不可勝數。天下皆知,親近廠臣,便是體貼聖意。”
“臣與魏忠賢親近,非為私交,實乃體國。臣並非魏臣,乃先帝之臣!”
朱由檢心中暗歎,這大明朝的官兒,果然沒有省油的燈。
只聽崔呈秀繼續朗聲道。
“先帝畢生之願,唯三大殿之壯麗,與遼東之安寧。”
“臣在工部,為三大殿工程,宵衣旰食,殫精竭慮,方保大工不滯,國庫有餘。”
“後調任兵部,正是欲為聖上分憂,清掃遼東弊事,重振大明國威!”
“臣所作所為,上不負先帝託付,下不負朝廷俸祿,一心為公,何罪之有!”
殿中頓時響起一陣竊竊私語,不少人面露異色。
雖然眾人均明白他在鬼扯,但這番話從先帝入手,實在惡毒無比。
新君不是不能動,也不是不應該動,而是不應該自己動,這根本與國朝體制不和。
但偏偏他前面與群臣即將掀起的清議做了切割,選擇自己親自下場。
那這把孝悌之劍,他也就註定要親自接招了。
四位閣臣在近前,見得事情如此進展,對視之間,神色均是複雜難明。
然而,御座之上的朱由檢,卻只是輕輕笑了一聲。
“誰告訴你,朕拿你,是因為攀附魏忠賢之事了?”
此言一出,崔呈秀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錯愕。
朱由檢沒有理會他,自顧自地說道。
“先帝駕崩,廠臣魏忠賢悲痛欲絕,深感往日所為,糟踐國事,以致朝野貪腐橫行。”
“他自縊之後,只餘這份名冊,並附有唯望國事清明等語。”
他頓了頓,拿起御案上的一本冊子,對著眾人晃了晃,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
“怎麼,你們都以為,這是所謂的‘閹黨名錄’?”
“錯了。”
“這上面,寫的不過是‘貪腐’二字罷了。”
群臣再次炸鍋!
“什麼?不是閹黨名錄?”
“怎麼可能!那分明就是閹黨名冊!貪腐在如今算得了什麼大事,何須名冊以承?”
“但是陛下前面確實沒說是閹黨名冊,他只說了名冊二字而已!”
崔呈秀的臉色,終於徹底變了。
他這才意識到,這不是一場所謂“新君登基,掃除閹黨”的戲碼。
魏忠賢的死,居然真的被定義為“自縊”!
那昨夜對魏系、客系、廠衛的抄家之事,難道也只是貪腐這個事由嗎?!
他猛地抬起頭,看向從一開始就默默站在皇帝側面的田爾耕,卻未能從那張冷漠的臉上看出一絲一毫波動。
朱由檢對群臣的議論充耳不聞,只是對高時明使了個眼色。
高時明會意,向前一步,對著崔呈秀冷笑道:
“崔部堂好一個一心為公,何罪之有!”
“若真是一心為公,為何要貪墨受賄?若真是為了做事,又為何胡亂任用私人,將我朝選官制度視同無物?”
“你口口聲聲做事,敢不敢讓你我賭上一賭,此刻著人去抄你的府邸,看看那府中金銀,究竟是不是你祖上三代清白積攢下來的?”
高時明的聲音愈發陰冷,他盯著崔呈秀,一字一頓地念道:
“崔呈秀,直隸薊州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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