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王朝1627

第100章 要說遼東,就不能只說遼東

朱由檢的這句“朕今日得孫師,就如高祖得子房,光武得鄧禹”,如同一塊巨石,轟然砸入孫承宗那早已歷經風浪、古井無波的心湖。

一時間,這位六十四歲的老臣,竟有些失神。

他的面龐上,那如重棗般的臉色似乎有些微微發紅。

驚愕、疑慮、恍然、不解,最終,這一切複雜的情緒,都匯成了一股難以言喻的激盪,讓他胸前那長長的虯髯,都忍不住微微顫動。

他閒居高陽多時,所收邸報多是旬月之前,這次入京又是連日飛馳,急速入宮,對於這位新君的秉性作風,幾乎一無所知。

這股撲面而來的“漢祖之風”,著實讓他有些承受不住。

但最終,當他看到朱由檢那雙緊緊抓住自己的手,感受到那份不容置疑的力量,望進那雙滿是懇切與信任的眼眸時,所有的驚與疑都煙消雲散。

一股名為“知遇”的滾燙暖流,沖刷著他花白的鬚髮,讓他這位困頓半生、早已看淡榮辱的老人,眼眶竟有些發熱。

“陛下……”

孫承宗聲音略帶沙啞,當即就要掙開雙手,俯身下拜:“陛下如此謬讚,臣……愧不敢當!”

“孫師不必多禮!”

朱由檢手上加力,穩穩地將他扶住,不讓他拜下去。

這堅定的力量,讓孫承宗再次一愣。

只聽朱由檢誠懇地說道:“朕剛剛登基,各份題本奏報眾說紛紜,莫衷一是。朕雖有心明辨,卻也難分忠奸。”

“故方才以三問考教孫師,實乃情非得已,還望孫師海涵。”

說罷,他竟對著孫承宗微微拱手。

這一拱手,雖只是輕輕一揖,在孫承宗眼中,卻比泰山更重。

帝王向臣子道歉!

孫承宗心中最後的一絲疑慮也徹底消散,連忙側身避開,肅然回禮:“陛下言重了!君臣相答,本是常理,陛下胸懷韜略,臣亦受教良多。”

他已經徹底明白了。

眼前這位年僅十七歲的新君,與他那位同樣少年登基兄長,完全不一樣。

同樣是未及弱冠登基,這位,難道竟是天生的天子嗎?

朱由檢哈哈一笑,拉著孫承宗的手臂,親切地將他引至殿中那巨大的沙盤之前。

“朕自登基以來,日夜思慮遼事,然所思所想,卻與朝中主流之見,頗有不同,今日正好,還請孫師為朕斧正。”

“臣,洗耳恭聽。”孫承宗肅然道,目光投向沙盤。

經過方才那一連串的禮遇、考校與致歉,他已經將朱由檢放在了平生僅見的位置上。

朱由檢踱步於沙盤前,手中拿起那根長長的木棍。

他手腕一沉,木棍指向沙盤的東側。

“早先遼事,皆以前部遼左寧錦、遼南旅順、遼右東江,此三方佈置為題。”

“再往外,則遼西以薊州、永平、天津並西虜為後盾;旅順以山東登萊為後盾;東江則以朝鮮為後盾。”

“此言然否?”

孫承宗默默點頭。

大明對後金的戰略佈置,多年來雖有反覆,但核心思路,確是如此。

朱由檢的長棍在沙盤上緩緩左移,點在了代表蒙古諸部的區域。

“然,此番虎墩兔憨西遷,其勢已成。則不能再將西虜之事,與遼西一併合計。”

“我等既要提防奴酋併力西向,又要防備奴酋藉此西窺。因此,所謂三方佈置,需再加一方‘蒙古’,轉為四方,此言然否?”

孫承宗目光一凝,撫須點頭道:“陛下之前推演,一針見血。單列一方,以為應對,確有必要。”

朱由檢嘴角勾起一抹微笑,長棍卻倏然從沙盤上收回,在自己手心輕輕一敲。

“然而,朕今日卻不打算就此聊此四方佈置,當如何增兵,如何調將。”

孫承宗一怔。

朱由檢轉身,目光幽深。

“朕在王府之時,曾讀《孫子》,見其有云: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此言,初讀之時確實振聾發聵。”

“然朕登基以來,再讀此論,才覺此不過將帥之語,卻非帝王之言!”

孫承宗心中一震,默默不語,只是更為專注地聽著。

只聽朱由檢朗聲而道,聲音在空曠的殿內迴響,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

“以朕觀之,要定遼東之事,就不應只看遼東!”

他手中木棍倏然探出,重重點在沙盤中,那代表著林丹汗所在的位置。

“而要定九邊,又不能只看九邊!”

木棍在沙盤上,沿著蜿蜒的長城防線,急速劃過,最終,重重地、穩穩地點在了那代表著京師的小小土堆之上!

“國之患,非止於外寇之強,尤在於內政之弊。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他霍然轉身,目光灼灼地盯著孫承宗,一字一頓地說道:

“是故,遼東要怎麼打,終究還是要看……我大明如今,需要遼東怎麼打!”

“孫師,以為然否?”

這番話,如同一道驚雷,在孫承宗的腦海中炸響!

他朦朦朧朧中,似乎預感到了什麼,一種不祥的、卻又帶著一絲莫名的興奮的預感,讓他心跳不由得加快。

但他還是穩穩地拱手道:“陛下此言,誠如綸音,發人深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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