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婉的手心沒來由的緊了緊,幾乎是僵硬著移步走過去,朝那茶盞中望去,心中頓時一涼。
與前世的情形一模一樣!
那淡黃綠色的茶湯清亮鑑人,越近茶香越是宜人馥郁,一看便是最上等的好茶。可是,就在那茶水中,卻浸泡著根一指來長的頭髮。前世,她緊張還不夠哪裡還敢細看,端著茶便奉上去了,結果當即便惹得婆婆王氏不快,雖不曾出言斥責於她,那臉色卻是十分不好看,眉頭也皺了起來,隨後還是顧芳姿笑著同她解了圍。
茶中頭髮雖然不是她放進去的,但茶盞卻經由她的手遞上去,她沒有發現問題便遞了上去,可見是個粗枝大葉、心裡沒有婆婆不敬長輩之人,如此,婆婆怎會喜她?怎配做時家的當家大奶奶!
因為這事,婆婆和丈夫對她沒了好印象,家下丫鬟婆子們也暗暗存了輕視之心,而她,卻記住了顧芳姿的好!
“咳,”時鳳舉見她發怔仿若魂遊天外,便咳了一下提醒於她。
桑婉猛然回神,朝他抱歉輕笑,伸出雙手去端那茶盞,卻是在手剛剛觸碰上立刻又退了開去。
“這茶水似乎有些涼了,早上飲涼茶水對身子不好,還是換一盞吧!”桑婉目光輕輕一轉朝王氏一瞟而過含笑彷彿向她解釋,卻是直接向那端著托盤的丫鬟下了命令。
她是新過門的媳婦,還算是嬌貴之人,王氏當然不會當眾落她的面子,見她一開口便是為自己的身體著想,心中就更高興了兩分。雖然這茶她也不過意思意思飲個一兩口,但是,媳婦這麼有心總是好的!
王氏笑了笑,朝那丫鬟努努嘴。
那丫鬟只得屈膝應聲退下,另一人早聽見了重新備了端上來。
桑婉於是雙手捧著茶碗,上前朝著王氏款款下跪,高舉茶碗過頭,“娘,請喝茶!”
“好,好!”王氏笑著傾身接過,笑吟吟的飲了兩口,遞了個巴掌大的朱漆小盒給桑婉,含笑道:“今後便是一家人了,你是書香門第出身的好姑娘,念過書,識得的道理也多,多餘的話倒不用我老婆子囉嗦了,你都懂的!往後,好好的過日子,早日為我們時家開枝散葉!”
“。。是,娘!孃的話媳婦記下了。”桑婉連忙恭謙答應,朝王氏又磕了個頭方起身來。
“好,好!”王氏見兒媳婦柔順聽話更是高興,笑得眉眼都彎了。
桑婉見了亦暗暗舒了口氣,接著向二叔、二嬸敬茶。
前世,她生怕失了禮數,回答的是“媳婦幼承庭訓,必當恭謙克己,不敢或忘!”看到婆婆一臉疑惑一頭霧水繼而面色冷沉,她悔之晚矣!
書香門第!桑婉不由苦笑!他們桑家倒的確是書香門第,只是這個詞用在有錢人家,那是高雅高貴,令聽者肅然起敬;用在他們桑家這般的落魄之家,倒更像是諷刺了!
當年時家老太爺正是看中自己父親的學問,為他的學問見識所折服,因此定下這門親事,可父親空有滿腹學問,科舉之路卻一直不暢,中了個秀才之後再無作為,他老人家因此鬱鬱寡歡而離世,而父親多年在科考上花費了許多銀錢,桑家也因此一再敗落。如今,大哥、二哥也是中了秀才,至於未來,桑婉幾乎不敢去想!
時二老爺醉心於伺弄金魚和鸚鵡、畫眉、黃鶯等鳥雀,每日裡像伺候祖宗一樣伺候著他的寶貝們絕對不假手於人,此時雖坐著在受新侄媳婦的叩拜,實則早在心裡琢磨著趕緊回去餵魚、換水、給畫眉鳥洗澡,也沒注意桑婉,看到遞過來的茶碗便神思杳然的接過來“嗯”了兩聲說好,喝了茶遞了紅包,情不自禁挪了挪身體,越發坐不住了,不住拿眼角去瞟米氏,暗示她快一點。
偏生輪到米氏時,米氏接了茶飲了口,便抬起帕子拭了拭嘴角,將禮物遞過去後,眼波流轉,朝顧芳姿一瞅,笑眯眯向桑婉道:“侄媳婦好個人才,大嫂你看,這一看啊就是個秀外慧中、聰慧伶俐的!哎,真叫人羨慕,大嫂今後可有福了!侄媳婦啊,你是讀過書有學問的,必定學什麼一學就會、早早為大嫂分憂,為大郎分憂,顧家的表小姐也可歇一歇了!大嫂,你說是不是這樣吶?表小姐雖能幹,到底是外人!雖然在咱們府上住的年頭也不少了,畢竟仍是客人!”
說完,米氏掩口吃吃的笑了起來,目光不經意的在時鳳舉和顧芳姿面上掃過,彷彿在牽一條無形的線,將他們兩人牽連在一起,告訴桑婉這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