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對於成為腐敗種這件事,他其實沒什麼天賦。
張郝韻的腐敗能力,可以開啟“蟲控”。
甄世似乎能夠影響周圍人的心情。
白靈可以釋放強大的念力。
縫身可以縫合萬物。
但自己的能力呢?
預判來自於第三隻眼,並不是自己本身的力量。
腐敗特性遇強則強應該也不是。
至少還得有一種能力才對。
可這樣的死戰裡,偏偏周白榆不知道該怎麼運用新身體的力量。
他就像是一個rts遊戲裡,高階的步兵。
沒有任何的技能,只能靠數值碾壓的近戰攻擊,對怪物造成傷害。
而且在不斷戰鬥的過程裡,周白榆赫然發現——
怪物還在增強。
天曉得萊克特的餓鬼地獄,到底還有多少隱藏的餓鬼?
餓鬼地獄之外,還有一個速度和攻擊力超模的巴恩。
同時,周白榆看向了周遭,萊克特的封印,已經將自己所有的退路斷絕。
腐敗化讓周白榆不至於立刻被秒殺,但也僅此而已了。
“沒有退路,沒有退路,沒有退路……”
在不斷斬殺餓鬼的過程裡,周白榆不斷的重複這四個字。
沒有退路。
他無論怎麼看,今天都沒有任何退路了。
哪怕前面已經確認過,哪怕在決定開啟腐敗化的一刻,就已經意識到了……
可他還是不甘心,手裡的底牌還是想著用於逃跑。
但隨著他不斷念叨“沒有退路”這幾個字,內心的那種絕望與悲愴也在不斷提升……
他終於,徹底放棄了。
“我還在抱有僥倖,面對這樣強大的敵人,我還想著能全身而退,真是幼稚啊。”
這當然不是幼稚,只是一次次以sss級的評價通關,一次次化險為夷,讓周白榆總覺得——
所謂絕望,就是放棄了希望而已。
只要不放棄,一定還有希望,一定還有辦法能夠通關。
但這一次,他看不到希望了。
絕對時刻沒有開啟。
異化的那些道具,都是戰鬥性質的,治標不治本。
沒有退路。
仔細回想,當年的那些局面裡,很多次都沒有退路。只是異化總是不講道理。
可這樣的不講道理,也不完全是對敵人的。
就好像此刻,周白榆發現注入梅爾姐的異化增幅藥劑後……
自己的異化次數,異化效率,大幅提升。
但不管怎麼異化,那些道具欄裡的物品,都沒有出現極向異化。
很多次,周白榆靠著運氣,靠著差異與混亂,一次次突破極限……
可這一次,運氣似乎沒有站在他這一方。
三個萬神殿最高掌權者……似乎氣運比周白榆更強。
世間的一切皆有因果。
周白榆一開始忌憚卡爾蘭度,害怕卡爾蘭度識破自己。
但現在想來,卡爾蘭度才是真正的救星。
因為在卡爾蘭度的遊戲領域裡——
自己可以無限極向異化。
可如今,陰差陽錯,卡爾蘭度被封印了,反而導致這種可能性也一併被封印。
五座巨大的神像,庇佑著萬神殿。
周白榆的氣運,至少在現在,終究是蓋不過這五大神像。
他異化的所有道具,都有用處……
但都無法幫助他擺脫絕境。
“沒有退路,沒有退路,沒有退路啊……”
他不斷念叨這幾個字,聲音越發的決絕與悲傷。
周圍的餓鬼不斷被斬殺,又不斷出現……
就像一個人將死之時,不斷湧現出的無規律的記憶。
他不知為何,想到了縫身小時候翻尋食物的垃圾堆。那些泛著酸臭氣息的垃圾,似乎已經從記憶裡,瀰漫到了現實中。
下一秒,記憶畫面又發生變化,他看到了一起在自殺干預中心裡,小同事李萍輕聲的哭泣。
總是安慰別人,為別人帶來希望,但這樣的工作,有時候也會放大自身的消極。
很快,他又想到了做講師工作時,遇到的一個路人,路人對著他說,你會遭報應的,你做這種虛假的推銷,會遭報應的。
周白榆覺得這個世界哪有什麼報應?
這記憶沒有停留太久。
周白榆還想到了小學一年級時的一個同學,其實這個同學是普通人。
樣子也記不太住了,但就是莫名其妙的,他會想到這個人,想到這個人在沙坑裡蓋了一座堡壘,邀請自己一起玩。
但自己很嫌棄,覺得太脆弱了這堡壘。
無數記憶浮現,生死帶來的恐懼,似乎讓大腦已經變得不那麼受自己的控制。
這些記憶顯得混亂無序。似乎,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記憶。
噁心的胃酸,已經將漆黑的鎧甲腐蝕得坑坑窪窪。
邊緣甚至開始軟化,就像是泡在醋裡的魚刺。
周白榆忽然一個踉蹌,跪倒在了地上。
這是體力的消耗,也是意志的缺損。
在他跪倒的一刻,強酸胃液開始腐蝕他的膝蓋。
他卻感受不到疼痛。
舉目望去——
周白榆發現自己好孤單啊。
腐敗種總是特別容易被負面情緒吞噬。
他忽然有些後悔,為什麼要來這裡呢?
我在這裡做什麼呢?我所有的努力,會有人看見嗎?
我死在了這裡,困在迴圈裡的人……會發現我嗎?
這個世界真的值得拯救嗎?
第二次防守模式的時候,萊恩曾經問過周白榆這個問題。
這樣的世界,值得你去拼命嗎?
為什麼偏偏是我呢?為什麼在這裡的,不是那些英雄與傳奇呢?
巨大的嘴,忽然從胃液地獄裡探出。
蟄伏在地獄裡最大的怪物——象徵著萊克特意志的饕餮終於出現。
就像是潛伏在深淵裡的巨獸,在獵物意識渙散的一刻,猛然間露出獠牙!
周白榆只感覺到周圍一黑,似乎有某種巨大的東西遮擋住了光線。
他下意識想要掙扎,但隨後,無盡的強酸開始腐蝕他!痛苦讓周白榆發出淒厲的哀嚎。
他就像是溺水的人一樣,竭力在胃酸的地獄裡掙扎著,撲騰著,嚎叫著。
而眼裡的光明,越來越少。
隨著饕餮合攏巨嘴,眼裡的一切,全部歸於黑暗。
終於迎來死亡的一刻,周白榆深陷在胃酸交織的黑暗裡——
慢慢浮現出睏意。
“可憐的小查理,世界一定會變得乾淨美好的,你的隱忍與沉默,一定會迎來被人理解的一刻。”
在意識即將陷入混沌狀態的時候,周白榆不知為何,彷彿在這一刻,成為了神柱侵蝕時,那個幻象中的查理。
被困在了奶奶死亡這一天的查理,生命中最後一個愛他的人也離開了。
生命將陷入無限迴圈,他將永遠承受著失去至親之人的痛苦。
周白榆眼裡有熱淚。
死亡的危機與恐懼,早已影響他很久。
在這個過程裡,周白榆經歷了無序的回憶。
經歷了消極的負面情緒,經歷了一種對世界的厭惡憎惡,也經歷了後悔。
可最後——
他浮現出的是不甘,是對這個世界的熱愛。
興許是劇烈的痛苦,讓周白榆迎來了片刻意識的清明。
他似乎整個人都清醒了幾分。
那些混亂無序的記憶,最終變成了一張張故人的臉。
父母的笑容,弟弟周狩的笑容,郝韻的笑容,會長的笑容……
“這個世界,一定……一定會變得乾淨美好的。”
他開始在內心重複這一句話。
作為一個將死之人,周白榆在一點一點丟掉某些東西。
他不再重複著“沒有退路”這四個字。
而是不斷告訴自己,這個世界,一定會變得乾淨美好的。
奶奶對查理的這句話,像是一段病毒在吞噬著周白榆的理智。
他像是一個瘋子。腦海裡只剩下這一句話。明明他都不認識查理的。
這像是一句妄語,像是童話裡的一個結局,但對於他來說,這又彷彿是自己唯一可以抓住的真理。
“這個世界,一定可以變得乾淨美好的……這個世界,一定可以變得乾淨美好的!”
在死亡侵蝕周白榆的一瞬間裡,這句話彷彿已經在周白榆腦海裡回放了無數次。
就像是一點點火沫子,在絕對的漆黑裡不斷綻放。
它們燃燒過,但些微的火沫,不足以照亮黑暗,最終也只是歸於寂靜。
它們該認命了。
可那個將死之人,彷彿在最後一刻,無法與最大的執念達成和解。
他就是不甘心,前所未有的不甘心。
因為這個世界,還遠談不上乾淨與美好。
因為這個世界,即將被那群可惡的汙染種所玷汙。
他是如此的憤怒,如此的悲愴。
以至於那些希望的火沫子,始終不曾斷絕。
終於,像是那句話童話裡才有的妄語,被他巨大的執念所打動——
漆黑而濃稠的黑暗……忽然間破開。
周白榆猛然感覺到一股力量,將自己從絕對的黑暗裡——拖了出來。
這一刻,他似乎能夠理解,當初自己將郝韻從繭化狀態拉扯出來時,郝韻的感受了。
那猛然間劃破黑暗的天光,就是希望的具象!
道具——替身草人。
在宿主死亡的時候,能夠替宿主承受死亡的傷害,並且將宿主隨機傳送到一個不遠的地方。
念念不忘,必有迴響。
周白榆不知道如何讓這個世界變得乾淨美好,但他是如此的期盼著這樣的世界。
在他終於該迎來是死亡的一刻,奇蹟也在此降臨!
梅爾的那件道具,替身草人生效,將周白榆從饕餮的嘴裡,傳送出來!
而傳送的位置——
正好是黑炎之牆的前面。
這一瞬間,萊克特,巴恩,博克斯,都沒有反應過來。
饒是這三位是魔神級,也絕對想不到——
居然有人可以從饕餮身體裡掙脫出來。
局面終於迎來了逆轉,就像是一場球賽裡,本該在敵方禁區的球,忽然來到了己方守門員的身前——
對方只需要臨門一腳,就能進球得分。
這種事情過於匪夷所思,加上週白榆的實力弱小不已,三大魔神級的高手,怎麼都想不到,會發生這種事情。
不過即便如此,周白榆想要破壞封印物,似乎也不可能。
因為黑炎之牆攔在他身前——
要穿過這道牆,必死無疑。恐怖的黑炎,連早些時候的縫身都不敢觸碰。
何況此刻,瀕死狀態的周白榆?
“巴恩!不要狂妄!攔住他!化為雷霆攔住他!封印物絕對不能被破壞!”
博克斯不再傲慢。
因為對方掙脫了饕餮的束縛,這讓博克斯感覺到事情的走向不太對。
巴恩雖然瞧不上週白榆,但還是照做,準備在一瞬間,解決周白榆。
他很快,可週白榆更快。
在得見天光,撕破黑暗的一瞬間裡,周白榆就已經制定了詳細的死戰計劃。
所有原本用以逃跑的道具——
此刻都成為了周白榆用來摧毀汙染源的道具。
沒有退路便沒有退路吧,自己的一生,已經足夠精彩!
帶著這樣的念頭,周白榆啟動了梅爾的其餘道具。
聲波干擾器,視線干擾器。
這一瞬間,巴恩忽然發現,周白榆近在眼前。
根本不需要驟然發力,根本不需要開啟雷霆形態。
自己只需要輕輕一伸手,就能抓住這個小子。
但他很快意識到……不對勁,神像怎麼離自己那麼遠了?
萊克特和博克斯,怎麼一個在自己後面,一個在自己前面?
魔神級的高手,實戰經驗也豐富,巴恩是三人裡最不善於思考的。
可即便如此,巴恩也第一時間反應過來——
空間感距離感被人擾亂了。
他立刻閉上雙眼,不讓視覺干擾自己,同時化身為雷霆,準備依循著記憶,對周白榆發起致命一擊!
巴恩的應對很及時,可謂見招拆招。
但周白榆的算計更深一步。
在被替身草人傳送出來的一瞬間,周白榆就想好了一系列的計劃。
“空間擾亂聲波擾亂,未必真的有用,只能拖時間,對方如果閉上眼睛,這東西就失去效力了,但至少,對方意識到這個過程,是需要時間的。”
“而這個時間,足以讓我轉移仇恨。”
是的,梅爾的最後一件道具——轉移仇恨的錘,在周白榆使用視覺擾亂的時候,一併扔了出來。
這錘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
在三大魔神級被擾亂感知的一瞬間裡——
成功命中了博克斯。
這一瞬間,雷霆與火焰之神信徒的巴恩,強制被規則轉換了仇恨目標。
就連萊克特,準備挪移餓鬼地獄的時候——也強制換了目標。
這個過程很短很短——
周圍的封印出現了裂痕。大概是博克斯被萊克特與巴恩命中了。
但周白榆已經無暇顧及。
他早已經放棄了逃跑。
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在魔神級怪物被轉移注意力的一秒鐘裡——
穿過黑炎,捏碎封印物。
他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做的,漆黑的甲冑經歷過胃酸腐蝕,疼痛依舊侵入骨髓。
但周白榆都沒有任何的猶豫,徑直衝向了焚燒一切的黑炎。
蝕骨,焚身。
最大的兩種痛苦與折磨,此時都出現在了周白榆的身上。
漆黑的甲冑如同燒壞的朽木一般,開始崩塌脫落。
這無盡漫長的一秒鐘裡——
周白榆卻渾然看不到任何痛苦。
他的眸子從未有如此的明亮,他的眼裡彷彿看到了那個乾淨而美好的世界。
“屬於我的旅途,大概就此落寞了吧?”
“會長他們,一定可以繼續下去的……”
焚燬一切的黑炎,非但沒有阻礙周白榆的腳步,甚至讓周白榆生出了一分慶幸。
死無全屍,灰飛煙滅,聽起來是蠻慘的……
但這未嘗不是一種最好的死法。至少——自己的記憶不會被萊克特吞噬。
所有底牌用盡,身體被黑炎焚燒的周白榆,似乎聽到了什麼。
但他已經不在乎了,或許是馬克吧。
可無論如何,他都不會放馬克出來的。
無論如何,他都要將眼前的汙染源摧毀。
黑炎就像是一道絕望的牆。
那個已經在灼燒中失去意識的人,於絕望之中怒吼。
其聲音響徹在萬神殿裡,撞出一道道回聲。
一隻被燒得只剩下裂痕與焦黑之骨的手臂,也在一瞬間撞破那道絕望的牆。
這殘破的手臂從黑炎之中探出,狠狠握住了神像手上那顆散發著紫黑色光澤的珠子。
手臂的主人,一半臉已經只剩下骸骨,另一半臉則掛滿了火焰的怪物,他怒吼的聲音漸漸散去。
但所有人都聽到了“砰”的一聲。
那是玻璃碎裂的聲響,那是封印物“迴圈世界”被捏碎的聲音。
萊克特與巴恩瞪大眼睛,博克斯咬牙切齒——
他們怎麼都想不到,一個人已經被燒成那個樣子了……怎麼可能還有力氣捏碎封印物?
黑炎順著已然失去一切活性的骸骨燒過去,連帶著封印物的殘骸,一併灼燒。
凌空跌落的,是已然失去了主人的幾件諸神秘寶,以及一張面具。
面具不染塵埃,早已經不再因為主人的傷勢加劇而變得殘破。
因為一旦死亡,也就無所謂傷勢。
它彷彿從未參與過什麼,嶄新如初,只是那笑臉顯得有幾分落寞,像是又一次,見證了一個朋友的離開。
……
……
先遣世界,未知之地。
梅爾坐在奇異列車的某節車廂裡,哼著不知名的曲子。
眼神帶著某種哀傷。
中轉站裡,琳握著酒杯的手,忽然抖了一下。
精緻的酒杯落在地上,碎裂開來,猩紅的液體流淌著,她看著酒杯,整個人怔住。
現實世界,無盡的迴圈猛然破碎。
但一切都是無聲無息。整個世界,所有人都怔了一會兒。似乎是記憶正在調整。
這種無聲的靜默,像是一場哀悼。
一時間,彷彿整個宇宙都變得寂靜起來。
但很快,這場寂靜就被打破。因為出現在迴圈裡的霧已經散開。
取而代之的,是一場久違的大雨,開始清洗世界的汙濁。
先歇歇,好久沒有寫大章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