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長大人的手緊緊抓著徐向陽的肩膀,心滿意足地依偎在他的胸口。
“你說得沒錯,我的思維已經完全停擺了,現在的我,只想一個勁兒地依靠你。”
“你幹嘛說得那麼自豪啊……”
他忍不住再度嘆氣。
不過,之前那種淤塞在心頭的煩悶和不安,這會兒開始漸漸釋懷——徐向陽知道其中的理由,因為他的心情總是在伴隨著女孩的情緒起起落落。
他輕聲說。
“你看起來好像高興了些。”
“是嗎。”竺清月想了想,微笑著點頭,“……嗯,我想是吧。”
“你甩掉那個一直跟著你的東西了?”
“嗯。”
望著清月再一次輕輕頷首,看著那張俏臉上浮現出發自內心的欣然笑意,徐向陽雖然還是有點沒搞明白情況,但這並不妨礙他為女孩感到高興。
“那就好。”
他撐住膝蓋,再度站起。
“肚子餓了麼?”
女孩摸了摸自己平坦的腹部,老老實實地點頭。
“好像是有點。”
“那你在這兒等一會兒。”徐向陽笑著說道,“我去泡兩碗麵。”
*
望著男友的背影消失在打水處擁擠的人群中,竺清月的嘴巴正在越咧越大,幾乎要到合不攏嘴的地步;而等她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後,已經差點連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女孩趕緊抬起玉手,輕掩朱唇,免得自己剛才那副笑得像傻子一樣的表情被別人注意到。
其實她很清楚,向陽他光是一路把她送到車站來,就已經夠辛苦了。
從自己突然提出要離開錦江市的要求開始,他就一直在為她忙前忙後,奔波碌碌,沒有片刻停下來休憩的機會。
她向來自詡為合格……不,應該說是完美的女友,本不應該讓戀人如此辛苦。等抵達車站後,不管怎麼說都該輪到自己來為對方服務了。
可結果,無論是買票還是準備晚餐,都還是徐向陽一個人在負責。
但是——
儘管竺清月的內心正在被愧疚心理微微揪緊,一種無與倫比的幸福卻早已徹底淹沒了女孩的大腦,讓她無暇他顧。
看著戀人全心全意為自己忙得團團轉的樣子,濃稠如糖漿的甜蜜感自少女心湖深處泛湧而上,這種感覺足以叫人魂魄顛倒、神思不屬。
她只想安靜地躺在座位上,什麼都不用做,只是單純地看著他,享受著他帶給自己的溫柔。
即使連她自己都知道這樣很不對勁,可還是忍不住內心的貪婪,無止盡地從對方身上汲取精神上的養分,實在捨不得停下。
請再等一會兒。
是的,再一會兒功夫就行。
僅僅是“現在”而已,她想,這一刻,就讓我好好享受被心上人眷戀的感覺吧。
不會太久。因為要是照這樣下去,她說不定會被向陽養成一個廢人……
啊,那樣的結局,聽上去好像也還不錯?
竺清月用手輕撫著胸口,感受著在心腔內湧動的那份雀躍。
她吐了口氣,目光轉向遠處的車站門口。
淅瀝瀝的雨水將玻璃窗戶塗抹上一層溼潤的薄膜;自外界映照進來的光芒,時不時從那上面一道又一道蜿蜒滑過。
這場朦朧的雨從午後開始,直到晚上都沒有任何停息的意思。
行色匆匆的人們在出入口附近打轉,擠擠挨挨地塞入視野盡頭。
座位上的她漫無目的地打量著一張又一張陌生人的臉,覺得它們就像是一張張懸浮在空中的面具……
無關緊要的傢伙,在這世界上可真多啊。她百無聊賴地想。
徐向陽什麼時候回來呢?
明明戀人才離開她身邊不過兩三分鐘,她就有點坐不住了。
——突然的,竺清月的呼吸停滯了。
她的身體在那一刻瞬間繃緊,渾身上下的神經和細胞彷彿都在尖叫吶喊著同一個答案。
在無數張人臉的攢動中,她看到了一張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臉。
“媽……媽……?”
她的喉嚨裡顫抖著傳出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
那個女人,就佇立在燈火通明的大廳內,笑容滿面地注視著自己。
一個又一個的乘客與她擦肩而過,卻都恍若未覺。
母親舉起乾瘦的手臂,旁若無人地朝自己緩緩招手,那一系列動作就像是電影裡的慢鏡頭。
周圍的所有景象都變得模糊起來,視野的焦點集中在了女人的那張笑臉上。
竺清月的臉色變得煞白。
她盯著母親的臉龐,發現這張臉正在變得越來越清晰,好像正在逐漸朝自己靠近;
她的雙手死死抓著座椅兩旁的扶手,胸口激烈起伏。
為什麼……為什麼媽媽會在這裡?
我明明,明明已經——
而就在下一刻,女孩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她所看到的一切,原來都是她憑藉自己的意願招來的。
想要甩開它,就像一個人想要透過不斷加快步伐奔跑、來甩掉緊跟在身後自己的影子一樣,是永遠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沒有比這更荒謬的了。
……
幾乎是在同一時刻,人們頭頂流水般傾瀉而下的燈光,此刻卻像起了波瀾似地顫抖,一盞盞白熾燈泡在不穩定的電流中時亮時滅。
伴隨著乘客們的慌亂驚叫,本來亮如白晝的候車大廳,轉瞬間暗了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