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首輔案尚未查清楚,順天府已經成了最大的輸家。
為了確保京師安全,朝廷進行了一場大篩查。
北虜奸細沒抓到幾個,大小貪官卻抓了一大堆,直接把順天府衙的人員物理清空。
宿之誠從上任開始,就忙著收拾爛攤子,現在都還沒補齊人員編制。
“廢物!”
怒罵一聲之後,永寧帝將目光投向了欽天監。
“陛下恕罪,臣……”
話說到一半,欽天監監正就嚇的暈倒過去。
欽天監負責觀察天象,推算節氣,制定曆法,可他們終歸是人。
只要是人,就會出錯。
遇上這種極端天氣,以往的各種經驗,通通都不適用。
沒有提前預測到,也是正常操作。
大道理誰都知道,可出了事情,就得有人背鍋。
作為直接責任人,欽天監首當其衝。
永寧帝一個眼神,心領神會的徐忠恩,立即召喚侍衛把人帶出大殿醫治。
就算讓監正背鍋,那也必須要人活著才能背鍋。
“諸位愛卿,可有話說?”
永寧帝開口詢問道。
一名監正的份量有限,頂多承擔預測天象不準的責任,這場天災的責任他背不起。
想要平息矛盾,還需要更有份量的大員站出來。
“陛下,天象示警,萬閣老案必有冤情。
倘若沒有叛徒配合,北虜如何能夠潛入順天府?
順天府大量官員畏罪自殺,同樣充滿了懸疑。
還有本該護送萬閣老歸鄉的兵丁,為何沒有及時到位?定是朝中有人一手遮天,掩蓋了事情真相!”
青年御史一開口,就把眾人的情緒帶了起來。
把天災和萬閣老案串聯在一起,看似玄學了一點,但這年頭大家就信這個。
朝廷剛對外公佈調查結果,就引發天災,這定是調查不公,引發上天震怒。
“臣等懇請陛下,重新徹查萬閣老遇害案!”
見有人帶頭開炮,一眾清流黨人立即跟著響應。
近乎逼宮的舉動,讓徐文嶽很是尷尬。
名義上他是清流領袖,實際上清流黨內部早就派系橫生。
大家認他這個領袖,無非是想借助他的聲望,以凝重人心。
到了具體行動的時候,各方都有獨立的立場,並不受他控制。
從天災發生到早朝開啟,中間的時間太短,根本來不及串聯。
眼前這一幕,明顯是清流各派自發的行動。
可這些真相他知道,不代表皇帝也這樣想。
徹查萬首輔遇害案,看似是在追查勾結北虜的叛徒,實際上矛頭卻是衝著皇帝來的。
刑部、都察院、大理寺、錦衣衛、東廠、五城兵馬司六家衙門,代表的是文官、宦官、勳貴三大派系。
三方聯合辦案,朝中任何人都沒有能力,讓這些人一起幫忙捂住蓋子。
能夠讓三方一起出手掩蓋的,唯有皇帝一人。
看似在質疑調查不公,實際上就是在抨擊永寧帝干涉調查,就差明說萬俊輝是他殺的。
如果此時做出讓步,那麼也無需繼續調查,直接下罪己詔就行了。
別看戲文裡,經常出現“罪己詔”,彷彿不痛不癢。
現在生活中,完全不具備可操作性。
皇帝的權威,不僅來自於其統治者的地位,更受到了天命和民心的制約。
一旦下達“罪己詔”,就相當於承認皇帝也會犯錯,皇權的神聖性不復存在,天下人不再無條件相信皇帝。
本來經歷了白蓮教之亂,統治根基就受到了衝擊,再來這麼一出,永寧帝的權力就要不穩了。
作為兄終及弟下的產物,永寧朝可是輔政大臣存在的。
在皇帝犯錯的情況下,輔政大臣出來分攤更多的工作,那也是合情合理。
清流集團的行動,本質上還是想攫取更多的權力。
畢竟,先帝任命的八大輔政大臣,現在留在朝堂上的只剩下三位。
其中兩人是勳貴,文官中僅有他們清流一系的獨苗。
削弱皇權之後,徐文嶽一個人也鎮不住場子,想要主宰朝政,還需要他們這些清流“賢臣”支援。
大家一起分享權力,就成了順理成章的事情。
“混賬!”
“爾等這是想要逼宮麼?”
永寧帝忍不住怒罵道。
從罷免萬俊輝開始,他對朝堂的掌控力,就遭到了削弱。
沒有首輔居中調和,導致皇帝和百官之間對陣。
原本處於仲裁者的皇帝,成為了政治鬥爭中的一員。
更糟糕的是永寧帝沒有及時發現這一點,一再親自下場參與博弈,以至於君臣關係急劇惡化。
經歷的次數多了,大家對皇帝的敬畏,也慢慢發生了變化。
當皇帝在眾人心目中不再神聖,大家的膽子也就大了起來。
“臣等不敢!”
嘴上說著不敢,可從眾人的神情上來看,大家沒有半點退讓的意思。
“報!”
“河南六百里加急,黃河決堤了!”
突如其來的噩耗,一下子打破了大殿上的僵持。
如果說天災異象,只是從政治上動搖大虞的根基,那麼黃河決堤就是全方位攻擊。
沒有絲毫猶豫,永寧帝直接從龍椅上起來,走下去一把奪過急報。
開啟急報掃視了一遍,整個人都站立不穩。
幸好宦官眼疾手快,急忙扶住了失態的皇帝,才避免了出醜。
“叛軍太平王所部,在十天前掘開了黃河。
恰好上游突降暴雨,導致黃河水位上漲,沖毀沿岸良田無數。
負責圍剿叛軍的多支官軍,也在大水中失連,損失無法估量。
……”
簡單的陳述了一遍內容後,百官紛紛臉色大變。
黃河決堤,從來都是要命的大事。
歷史上許多王朝走向覆滅,都是從黃河決堤開始的。
現在雖然是枯水季節,怎奈上游反常的下了暴雨,導致黃河流量不減反增。
水流量越大,就意味著帶來的災難越沉重。
無論大家是否願意,都要面臨一個現實,大虞朝即將出現數百萬人流離失所。
“陛下,反賊倒行逆施,理當誅其九族!”
徐文嶽率先開口表明立場。
黃河決堤對大虞朝是災難性的,對他個人來說,卻是大救星。
清流集團的逼宮行動,將他置於了非常危險的境地。
成功了固然權傾一方,可皇帝若是堅持不妥協,那麼反擊的第一目標就是他清流頭子。
文鬥不行,還可以換武鬥。
廠衛橫行的時代,他是親身經歷過的,可不像清流系中少壯派那麼單純。
逼急了永寧帝,人家重啟廠衛打壓異己,又不是幹不出來。
清流一系看似聲勢浩大,可本質上還是嘴炮。
在政治規則內博弈,他們是代表天下士紳利益的最大政治團體。
一旦打破規則,他們就啥也不是。
“嗯!”
“反王確實罪大惡極,不過明正典刑,也要等抓到人之後。
當務之急,還是黃河決堤的善後工作。
諸位愛卿,可有對策?”
這一刻,永寧帝的腦子格外清晰。
相較於之前那些權力紛爭,黃河決堤才是最要命的。
一場白蓮教之亂,就打光了大虞朝的百年積累。
若是再來一次的話,大虞朝可沒有那麼多底蘊,經得起一直折騰。
“陛下,黃河決堤後,大水勢必會對堤壩造成致命打擊。
懇請朝廷下撥一百萬兩治河款,全面修復黃河河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