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有傳言,先帝喜歡做木匠活兒,而今上卻最好口腹之慾,喜歡在宮裡宴請大臣。傳聞但凡有誰吃了皇帝的席,出來以後立馬官升三級,那叫一個官運亨通、扶搖直上。
民間戲言,考中進士可以參加“鹿鳴宴”,而皇帝私下宴請大臣的,就叫做“青雲宴”,意為吃下這頓宴席,就能簡在帝心、青雲直上了。
君臣見禮,朱由檢與秦良玉開始了相互打量。給先帝送葬的時候,朱由檢與秦良玉見過一面,但在那種場合下並沒有私下交流;上朝的時候,秦良玉站在勳貴之中,除了因為自己女性的身份顯得有些鶴立雞群之外,她並沒有參與發言,所以這是朱由檢第一次與秦良玉搭話。
作為唯一列入正史的女將軍,秦良玉看起來並沒有那種英姿颯爽的感覺。或許年輕的時候有,現在年紀大了,看著反倒有幾分慈祥。
秦良玉長得有些胖,她的骨架很大,體魄雄壯,不輸朱由檢的御前殿直。要知道,御前殿直不一定能打,但挑選的都是樣貌板正的彪形大漢,就是扛儀仗給皇帝充門面的。
“秦愛卿啊,朕在朝堂上經常因為無人可用感到困擾,朕想留你在京城參贊軍事,你看怎麼樣啊?”朱由檢很客氣地詢問道。
秦良玉心想“果然如此”,她正要起身對答,卻被皇帝示意不必拘禮,邊吃邊聊就可以了。她說道:“陛下但有差遣,臣自當遵命。只是臣與亡夫膝下唯有一子,且他身為石柱宣慰使,還望陛下開恩,允其返回家鄉履職。”
“此乃應有之義,唉……朕與馬指揮使一見如故,雖為君臣,情同手足,驟然讓他離去,朕心下實有幾分不捨。”朱由檢唏噓不已,眼珠子忽地一轉,又道,“秦愛卿,不知馬指揮使與你兒媳可曾誕下孫兒?你家長孫如今年紀多大了?若已行過冠禮,不妨將石柱宣慰使一職提前傳襲,讓馬指揮使繼續留京任職便好。”
秦良玉眼角微微抽搐,心想皇帝怎麼盡逮著她一家人薅啊。
“啟稟陛下,臣的兩個孫兒,一個一十二歲,一個尚不足十歲,皆年幼未及,實不堪重任。”秦良玉認真地說道。
朱由檢心下有些遺憾,大明現在的情況就是像這樣青黃不接的狀態:老一輩的,諸如宣大總督王象乾已經八十多歲了,也不知道還能被他壓榨幾年;年輕的,比如孫傳庭、盧象升、洪承疇、曹變蛟這些,又資歷稍淺,就算破格晉升也不能直接塞到核心位置。
更糟心的是,此前他鬧了個大烏龍,造成了嚴重的後果。他讓福建巡撫朱欽跟鄭芝龍談判的時候,讓鄭芝龍兒子入京城鄭森為質。結果人家鄭森現在才四歲半,還穿開襠褲的年紀,鄭芝龍只覺得皇帝在消遣他,兒子那麼小,他哪裡捨得骨肉分離?於是只能繼續找朝廷的麻煩,給朝廷施壓了,結果就有了福建水師的這一出慘敗。
朱由檢知道事情的始末之後,默然無語了好久。“楚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死”,他不經意間的一舉一動,原來真的會造成這樣嚴重的後果啊!哪怕是現在,他都沒有找到很好的應對鄭芝龍的辦法。
朱燮元建議他啟用袁崇煥,但福建的問題又不是換一個巡撫、換一個總兵就能夠解決的,需要調兵遣將、需要造船、需要錢糧的啊!要麼就下定決心,做好要花費幾年的時間,預計上千萬兩白銀的投資,落力去幹死鄭芝龍;要不然就只能兜兜轉轉繞回去,繼續詔安了。
可惜現在的局勢愈發緊迫了,等皇太極收拾完察哈爾蒙古,就要來折騰大明瞭。遼東就在京師家門口,孰輕孰重很容易就分清,所以壓根就不能在鄭芝龍身上投注過多的關注。
敲定由秦良玉替換下她的兒子馬祥麟之後,朱由檢就開始跟她東拉西扯,聊起了家常。不過秦良玉明顯不是很關心生活,聊著聊著,又跑偏到了軍事方面。
秦良玉的一生之痛,除了其丈夫枉死獄中,就那場無比慘烈的渾河血戰了,兄弟殉國、士卒盡歿,也是這一戰讓秦良玉跟野豬皮結下了血海深仇。所以既然皇帝想留她在京師,以後肯定還會跟建奴碰上的,報仇心切的她並不排斥皇帝的任命,只是她不打算將讓兒子涉險罷了,可憐天下父母心。
“陛下容稟。當年渾河之戰,川兵、浙兵與遼兵互無統屬,客軍與本地軍馬矛盾深重,此乃大敗之根由。臣觀陛下即位以來,于軍事一途尤為上心,簡拔將領、銓選總督皆具慧眼,舉措並無失當。
然戰陣之上,若令出多門、諸將各自為戰,加之戰場訊息真偽難辨、情報系統闕如,此等根本之弊若不除,我大明與建奴對敵時,恐仍難脫敗局啊!”秦良玉面色沉重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