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怎麼回事?!”
“到底怎麼回事?!”
“究竟有多少漢人?!“他們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狼頭牙帳外,匈奴左賢王劉豹口中連連發問,臉上驚駭失色,徹底不能自制。
到了此刻,整片營地已是完全亂作一團,煙火大作,戰馬奔逸,人吼馬嘶之聲不絕於耳。
而就在他眼前百餘步外,披著血風肉雨的漢軍甲士,宛若一頭頭熊羆虎狼張牙舞爪,在一頂又一頂帳篷之間縱橫,砍殺,縱火。
根本不知到底有多少人,根本不知到底從何處來,根本不知到底該如何抵抗。
大亂方起之時,便有人用匈奴語大喊“漢軍神兵天降!”“快逃!”之類的話,動搖軍心,製造騷亂。
緊接著便是營帳不斷火起,戰馬四散奔逸。
營地大亂,指揮系統瞬間癱瘓,能供他指使的只有兩百親兵,可接連派出幾十名去組織部曲,又派一百多名去抗敵,卻是毫無用處。
漢軍穿插在一頂頂帳篷之間,營地根本無法跑馬,無法提速的輕騎在漢軍面前完全不堪一擊。
劉豹赫然望見,面對漢軍區區十餘甲士組成的一個小陣,他那百餘親兵衝上去直接無可奈何。
尚未接戰便被勁弩射死數人,接戰後又是傾刻倒斃十餘,其後那百餘親兵便一鬨而散,至少一半人沒選擇回他身邊。
派去東面組織部曲的親兵,好不容易帶著百餘號人上前殺敵,結果又是頂不住片刻便作鳥獸散。
“賢王!漢軍穿的全他孃的是重鎧!就是站在那裡不動,咱們也破不了他的防啊!”
一名身上掛著弩矢的當戶哭嚎著衝到劉豹跟前,總算是給劉豹帶來了一點有用的資訊。
劉豹一時無法接受,揪住那名當戶的衣領就是一拎:“重鎧?漢軍到底是怎麼到這裡的?!他們不是去東面了嗎?!”
那當戶也是無辜:“賢王,你都不知,俺又如何知曉!”
劉豹氣急鬆手。
再次望向百餘步外,只見漢軍甲士仍穿行在一頂頂帳篷之間,簡直如入無人之境。
“負責把守岐山的人呢?!負責把守西面南面的人呢?!他們怎麼把漢軍放進來的?!”
劉豹沒那麼蠢,雖知曉漢軍都在東面,卻也同樣派了少部分斥候偵查其餘三個方向。
甚至漢軍千餘騎東奔那日,他還派了兩百餘騎到岐山山口附近,偵查探視,並一直留人在岐山山口巡查。
就是防止又有漢騎從安定出發,穿越岐山南下。
一名骨都侯勒馬馳來:“賢王,漢軍好像只有五六十人!”
“五六十人?!”劉豹霎時滿臉不可思議,簡直聞所未聞,“你沒看錯?!”
“區區五六十人,他怎敢來襲我匈族王帳?!”
劉豹只覺得自己受了侮辱,驟然間鬚髮皆張,怒不可遏。
“把我的馬牽來,命所有人能上馬的立刻上馬,暫時不要再與他們接戰,把他們給我圍起來!”
劉豹還是保持了些許理智,漢軍穿著重鎧,以己之短擊敵之長的蠢事他不可能去做。
“是!”那名骨都侯領命離去,準備去給賢王把馬牽來。
劉豹咬牙切齒,再次朝西望去,然而就在此時,他目之所及處那十幾人組成的漢軍小隊,突然朝他殺來,似乎發現了他!
劉豹一下驚愕,其後拔腿便跑!
“那是不是劉豹?!”楊條之子楊素此時也如關興一般一直在尋找王帳。
匈奴營帳設定成多重圓形,按照常理,王帳應就在圓心,可當他們殺到圓心所在,卻並未發現所謂的狼頭王帳。
此刻遠遠見到一人衣著華麗,不與尋常匈奴相同,又在逃竄,楊素驟然一喜。
不遠處的關興聽見楊素的聲音,頓時循聲一望,又順著其人槍指方向再望,果然見到一人衣著鮮亮華麗,必是大人物無疑!
“賢王大人為何要拋棄大夥獨自逃亡?!”關興突然飆出一句九分標準的匈奴語,赫然是那日魏興重複千百遍那句。
他的聲音嘹亮粗獷,然而那衣著鮮亮之人卻是片刻未曾停留,腳步如飛。
可與此同時,遠近所有匈奴人的目光都朝東望去,最後又都定格在那鮮亮之人身上。
見其人竟真在逃竄,於是瞬間變得更加慌亂。
“就是他!穿白色錦袍的人是劉豹!”關興一邊高聲大呼,一邊踏著重重的腳步朝那疑似劉豹之人奔去。
周圍幾十名虎賁與羌勇聽到關興聲音後全部圍了過來,其後又全部向那白色錦袍之人殺去。
劉豹不敢回頭,一邊慌亂地朝戰馬所在奔逃,一邊依託帳篷藏住身形後趁機脫下錦袍。
然而又聽見一聲大吼。
“那戴狼頭帽穿虎皮靴的就是劉豹!”
劉豹冷汗已經冒了出來,可偏偏此刻也沒時間讓他脫靴了,他只能丟下狼頭帽繼續狂奔,任由後面的漢軍甲士來追。
沒辦法,除了最後十幾名親兵仍在他身後,根本就無人替他阻擋!幸好拴馬樁就在眼前!“賢王,快上馬!”那名骨都侯牽著一匹戰馬迎上前來。
劉豹趕忙翻身上馬。
十幾名親兵也迅速找到戰馬爬了上去,最後跟隨劉豹一併朝營地外圍逃去。
關興見狀皺眉不已,環顧四周,見幾十步外有不少戰馬原地盤桓,轉身便帶著虎賁羌勇往彼處衝殺。
劉豹與十幾名很快親衛衝到了營地東圍,有了戰馬的他,顯然沒方才慌張了。
“區區幾十漢軍竟敢來襲,還攪得我兩千多人如此大亂,簡直是奇恥大辱!”
馬背上的劉豹面西而望,臉紅得似要滴出血來,顯然是真被羞辱到了。
“叫人集合!”他一邊說著,一邊朝前射出一支鳴鏑響箭,身邊幾十名親衛同時效仿。
鳴鏑嘯聲大作。
“賢王不好!漢軍來了!”還不待有任何人來聚,一聲高呼從劉豹背後傳來。
劉豹登時大驚,轉頭東望,只見五六里外,一大團黑乎乎的騎兵正向他衝來!劉豹一時既驚且怒!怎麼忘記了東面還有漢騎?!
“漢人當真是狡詐!”一邊怒目切齒地大罵,一邊打馬向西南逃竄,那是牛金營寨方向。
關興與十幾名虎賁騎上戰馬向西南追去,留下楊素與另外幾十甲士繼續殺敵,接應楊條。
匈奴左賢王都跑了,以楊條的本事,拿下這片營地毫無疑問。
跑到無人處,關興等十幾人丟了盆領鎧,只留內裡一件鎖子甲繼續打馬前追。
可他們的體格與裝備加起來仍然頗重,戰馬品質又顯然不如劉豹眾人所騎,距離慢慢被拉遠。
然而追出四五里之後,劉豹前騎速度忽然慢了下來,關興立時命所有人警惕小心!
果然,當他們進入射程之後,劉豹十餘騎便開始憑藉高超的騎術向身後左右開弓。
好在早有防備,無人中箭。
“劉豹,曹氏父子將你匈族分為五部,復留單于為質洛陽,圈你匈族如圈豬犬!
“你既是攣提氏貴種,承我大漢國姓,號為劉漢骨血,何不歸漢,卻要從賊?!”
關興一邊大吼,一邊躲開一箭,緊接著舉弩朝前一射,將一名匈奴騎兵射下馬來。
其後俯身馬背,雙手離開韁繩,硬生生將踏張弩以手上弦!
劉豹見狀登時驚愕,萬萬沒想到這漢將竟能在馬上用弩!
關興手握元戎弩,又見劉豹對先前的勸降之語沒什麼反應,立時換一種說辭:“劉豹,張郃火燒浮橋,自渭南奇襲之策已被我大漢天子識破!魏寇此戰已是必敗無疑!
“你匈族如今已敗,壞了曹氏關中大局!
“族人與戰馬數千,盡為我大漢所有,你獨自一騎逃走,以曹氏之刻薄寡恩,你難道還能活命嗎?!”
劉豹俯身馬背,躲避可能從身後襲來的弩矢,神色慌亂無比,不時回望那喊話的漢將。
關興見其人臉上儼然已有猶豫之色,再次加碼:
“劉豹,你還有一條路可走!
“不如效呼韓邪單于歸漢故事,棄暗投明,遣你部眾隨我一併攻殺陳倉魏寇,再與我大漢陳倉守軍一併往渭南圍殺張郃!
“若能功成,以我漢家天子浩蕩天威,難道能不待你以上賓之禮,賜你以金印綠綬、單于位號嗎?!”
關興威逼利誘之語頻出,莫說是劉豹本人,便是他身周十餘親衛都已是面面相覷,全部朝劉豹望去。
劉豹神色複雜至極,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猶豫之中只是繼續打馬前奔。
然而就在他恍惚愣神之際,卻見側前方荒野之上,不知從何處竟突然出現一個奔跑的莽漢,正手持大弩向他逼來!
“滾下馬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