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近兩萬魏國降虜進入五丈塬工事之內,渭水北岸萬餘魏寇朝郿塢方向倉皇逃竄。
塬臺上下,大小將士文武吏員爆發出一陣又一陣山呼萬歲之聲。
底層軍士奔走相慶,只道他們這支偏師趕上了好時候,再次沾了天子御駕親征的光,將來帶著賞賜回家也是富戶了,前些年服役那些鄉人定要眼紅欲死。
但如董允、鄧芝、宗預等大漢股肱卻是明白,此戰大勝,炎漢氣運可謂熾若朝陽復升,正應了陛下先前那句『社稷危而復安,日夜幽而復明』。
困守天水冀縣的郭淮部眾自不必提,只待鹿磐等一眾偽魏降將捧著張郃首級去到城下,就算郭淮不舉城而降,士氣彼消我漲,破城只在旦夕之間。
隴右一旦大定,仍有偽魏刺史徐邈駐守的涼州兵微將寡,糧少地貧,取與不取只在大漢一念之間。
無非是時機與成本問題罷了,若長安戰事不止,大可晾著。
巴蜀、隴右、關中連成一片。
所謂秦並天下之勢初現,唯有長安鹿死誰手尚且不知。
但丞相當年所書『將軍身率益州之眾出於秦川,百姓孰敢不簞食壺漿以迎將軍者乎』,先帝沒能實現,今日之天子卻是做成了。
中午的時候,一直據堡自守,觀望戰事的武功塢堡帥蘇威,也即當年杖漢節牧羊的蘇武後人,親率百騎抬來牛酒相賀。
懇請覲見大漢天子,並遣堡民運來粟米萬石。
雖說先前戰事僵持之時,其人誰也不幫,誰也不擾。
但此時審時度勢第一個歸漢,並獻上籍簿甚至軍糧,劉禪不可能沒有表示。
直接違背『任官迴避』的祖宗成法『三互法』,以其人為武功長,所謂戰時從權。
又舉其長子蘇綽為孝廉,復引其次子蘇約,侄子及從子共十人為龍驤郎。
據其人所言,武功今有四姓塢堡,蘇楊李吉。
蘇氏世為著姓,乃是第一,今有堡民八百餘戶,四千二百餘口。
說實話,劉禪對於武功蘇氏竟是關中第一個歸漢的著姓,心中是有些驚異的。
須知,其族人蘇則,曾出任曹魏的金城太守,因平亂而功封都亭侯,又入雒為曹丕侍中。
所謂武能平亂,文能治民,在史書上與治郡常為天下最的河東太守杜畿合為一傳。
杯酒飲罷,劉禪隨口一問,何以長安未定他便敢舉族相投,難道不怕大漢不取長安,直接退走?其人似是沒想到這位年輕得不像話的大漢天子會有此問,一時愕然,但最後也是坦然以對。
說什麼武功蘇氏,興於不辱漢家使命而位列大漢麒麟閣十一功臣的先祖蘇武。
可謂世受漢恩,世食漢祿,族人皆不樂為偽魏之民。
先前不知大漢天子親臨關中,所以才據堡自守,不敢擅動。
今見魏寇連敗喪膽,才知竟是大漢天子龍馭長安,蘇氏耄老為之涕零,歸漢之心迫切。
來不及想大漢會不會不取長安而退走,如今陛下既然相問,萬一大漢不幸敗軍,蘇氏願舉族隨歸師南遷漢中。
聽到此言,董允、鄧芝、宗預等人皆是感嘆不已。
劉禪亦然,沒想到大漢四百年餘威尚在迄今都不是一句空話。
畢竟這位蘇威竟是連蘇氏戶口籍簿都帶來了!對於這個世家豪強隱匿戶口已成慣例的時代來說,這種事情簡直過分的不可思議。
劉禪便又問到那位蘇則。
才知曉,原來董卓之亂後,關中飢窮不堪,又彼時塢堡未建,民多流亡,蘇氏族人也是四散避難。
建安中,才慢慢有人回關中建塢自守,收附流亡,蘇氏亦然,那蘇則本為旁支,失散後便與族中幾無聯絡了。
而且其人一開始當的也是大漢的金城太守。
後面偽魏篡漢,其人以為獻帝劉協已崩,還為獻帝發喪服喪,又面斥篡漢的主謀董昭為奸佞,最後被曹丕猜忌排擠而死。
劉禪也算聽了個大概。
這蘇氏來投,固有其祖蘇武與其族世受漢恩之故,但關中蘇氏並沒有吃到曹魏篡漢的紅利,應也是不可忽視的一點。
但無論如何,蘇氏舉族來投,又獻上戶口籍簿,毋庸置疑地續上了蘇氏與大漢之間的聯絡。
此時長安未下,關中未定,可以說是不顧後果毅然決然地上了大漢的船。
不論長安奪得與否,只要大漢一日不亡,蘇氏飛黃騰達是可以預見的必然之事。
這是一面招牌。
待這蘇威離去之時,劉禪與其執手相對,說必不忘今日情義。
其人竟是感激涕零,主動請求留下五十騎從徵,又說回去之後一定勸其餘幾姓歸漢。
弓馬嫻熟又自帶武備的五十騎士,劉禪自無不可。
別以為五十騎少,須知在大魏吳王那裡,賞賜重臣的賞格也就是個五十騎!
但對其餘幾姓來歸之事,劉禪倒是看得很開,長安沒有得手,這群人只要不搗亂就已經是幫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