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顧及長安,我非要一路追殺那郭淮到涼州不可!”
次日,魏延率軍回到天水冀縣,丞相與一眾文武重臣正在官寺軍議。
郭淮涉渭水退走後,魏延也並沒有選擇直接回軍,而是揮師五千乘勝追擊。
一直到又有數百涼州騎自南安來接應郭淮,才無奈退師。
“文長,來得正好,安國與混壹兩個小子已攻下了細柳與高陵。
“陛下來信問丞相,是否可以一舉從魏寇手中奪下長安。”老好人費禕笑著對魏延道。
“我們正在商量,是不是要留你這個涼州刺史繼續攻略涼隴。”
聞言至此,魏延臉上詫異之色愈濃,幾大步走到大堂正中,往懸掛在屏風上的那幅輿圖看去。
很快便在輿圖上找到了這兩個地方,其後用手比劃了一下,皺眉甕聲道:“前日陛下來信,幾萬魏寇還沒從郿塢退走。
“今日再來信,關趙兩家的小子就把細柳高陵拿下了?“那幾萬魏寇呢?難道也被那兩個小子端掉了?”
要果真如此,資歷甚淺的關興與趙統兩人立的功就太大了。
再想到他提出的子午谷奇計被丞相駁回,魏延心中很難不生出些許不平。
費禕搖頭,神色略顯遺憾:“這倒沒有。”
魏延聞言鬆了一氣,復又看向那張輿圖,道:
“細柳與高陵兩地雖成掎角,可相距仍五六十里,還需在兩地之間再置一軍,方稱得上立於不敗,丞相宜去信報與陛下。”
丞相徐徐頷首:
“陛下信上說,趙老將軍已經派德豔(宗預)、伯苗(鄧芝)統軍兩萬前去增援,確實會在兩地之間的棘門再立一寨。”
魏延再次一滯,想想卻也釋然,有謹重的趙雲坐鎮關中,確實不會有此疏忽。
丞相繼續對著魏延正色道:“文長,如今隴西、金城二郡尚未平定,先前遊楚所佔隴西郡治襄武,如今為徐邈所據。
“郭淮、遊楚之所以棄天水而走,自然有張郃之死導致軍心大亂之故。
“但也因冀縣城大兵少難守,糧草不足久持,且天水本地豪強大宗先前就已歸漢。
“如今郭淮、遊楚退守襄武,襄武先前在遊楚支援下成功拒我大漢於城外,民有固守之心。
“且先前張郃命徐邈募涼州兵糧於襄武,襄武兵糧皆備,城池雖小而固,一時未必能拔。
“魏寇如今聚兵長安,仍欲做垂死掙扎,我欲自引三萬大軍助陛下奪取長安。
“此去長安,糧道漫長,我不願街亭之事復現,須一大將鎮守隴右諸縣,控扼要道。
“思來想去,似乎只有文長你這涼州刺史能夠勝任。”
鎮守隴右?
聞言至此,魏延登時一急:“丞相,我魏延不過周勃灌嬰之流,如何能用來鎮守後方統籌排程?“您有蕭何之能,依我之見,不如由我率三萬大軍與陛下會師關中,攻奪長安。
“您親自坐鎮天水,居後方排程統籌,轉運糧草,收拾隴右人心,如此足可保萬無一失!”
雖然丞相徵南中全勝而歸,積攢了不少軍威。但魏延仍覺得丞相指揮三軍之能遜色於他,而他統籌排程與收拾人心的本事又遠不如丞相。
更重要的是,奪取長安還於舊都的潑天大功,怎麼能缺了他?!魏延此言一出,官寺之中眾將盡皆默然。
大漢北伐的諸文武也不是鐵板一塊,丞相作為黏合劑居中排程,誰都願意聽之調遣。
而魏延這先帝心腹寵將,除丞相外看誰都是嘍囉。
真要讓魏延領軍下關中,到時誰受得了?真要一意孤行,誰又能製得了他?沒有丞相照拂擔待,以魏延平素的言行處事來看,到了關中遲早做出什麼出格的事得罪陛下。
丞相撫須沉思,道:“既然如此,那文長便與我一同入關中好了。”
隨即看向吳懿:
“子遠,我意留你與伯恭(張翼)領軍一萬四千,鎮守天水諸縣及要道,如何?
“再以文偉(費禕)統籌排程糧草轉運之事。”
吳懿看了眼丞相,又看了眼魏延,神色猶豫難決。
他是關中督,現在關中就剩一個長安了,結果還於舊都的長安之戰,他這關中督竟要缺席?
而另一邊,魏延求帥不成,同樣憋屈,有丞相壓著他,再想於長安有什麼亮眼的表現就太難了。
領兵殺賊當然無人能與他比肩,可即便打贏了,最大的功勞卻仍屬於為帥之人,他充其量不過鷹犬爪牙。
天子又御駕親征,盡取威望,克復關中還於舊都的驚世之功,他竟只能取些邊角料,教這公認的大漢第一猛將如何甘心?
就在魏延不甘,吳懿猶豫時,馬岱與姜維卻是同時站起身來。
姜維見馬岱起身欲言,便又退身坐下。
馬岱拱手毅然道:“丞相,岱自請留守天水!”
聞得馬岱此言,丞相臉上微喜,心中欣慰,大漢終究還是有忠勤國事,不貪功勞之將的。
只見馬岱繼續道:“丞相,待郭淮、遊楚一至襄武,偽涼州刺史徐邈必定會折返涼州,以為郭淮後備。
“徐邈其人在涼州興修水利,廣開田畝,對羌胡諸戎恩威並施,頗得羌胡諸戎之心。
“岱有些擔憂,他可能會招誘涼州羌胡,聚輕騎數千來劫我糧道。
“自天水以西多丘陵草甸,數千輕騎若不走坦道,而走山路,必為我大漢心腹之患。
“而涼州羌胡皆善於用槍,強於突陣,我大漢將士倉促之下,未必能應付妥當。”
說到此處,馬岱頓了頓,深吸一氣後才繼續道:
“幸在威侯(馬超)在時,名震涼隴諸羌胡之間,頗得羌胡豪酋信重追隨。
“岱常隨威侯左右,亦認得許多羌胡酋帥,如治無戴,白虎文等,知羌胡之心多思漢如渴,願往說之!
“再者,今長安以西已盡為我大漢所有,涼州羌胡但知此事,必不隨偽魏作亂!”
不管涼州羌胡是不是真的思漢若渴,至少沒有利益的事他不可能會幹。
徐邈若想以羌胡輕騎來襲擾大漢糧道,只能是打一個資訊差。
或是使羌胡得罪大漢後不得不從賊作亂,又或是以羌胡家屬為質之類的下作之舉逼迫他們作亂。
丞相撫須抿笑,連連頷首:“伯瞻知己知彼,思慮周詳,又憂國奉公,竭忠盡力,真不愧是我大漢將門虎種!“我之前也一直擔憂徐邈會迫使涼州羌胡為亂,害我糧道,正欲遣使往說之,伯瞻便毛遂自薦。
“看來我大漢四百年養士,忠勤王事、赤心報國之臣,果然還是濟濟如流不減當年啊!”
馬岱被丞相這麼一頓誇,小心臟都不由加速跳動起來,整個人血脈噴張紅著臉道:“岱必不辱使命!”
見馬岱竟不貪長安之功,反而主動請纓去羌胡那裡冒險,而丞相又說什麼大漢忠勤王事之人不減當年,猶豫著要不要坐鎮天水的吳懿開始動搖起來。
就在此時,丞相復又看向姜維,昂首示意:“伯約,你方才可是有什麼想說的?”姜維站起身來,拱手作揖:“丞相,臣維所思與馬護軍一般無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