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陵一戰,大吳雖獲荊州,但幾次北上襄樊,終究動搖不了曹魏分毫,反而使得曹魏可以全力針對大吳。
“除非…除非此次能奪下襄陽,否則,至尊還是會與漢繼續結盟。”
如高翔之語,吳蜀二國間有深仇大恨未雪,之所以二國能結盟,不過是因為曹魏勢大。
為了一座西城最終破盟,那得意的只有曹魏。
所以,縱使吳蜀間必有一戰,將來也不是沒可能重新結盟。
夷陵一戰都是如此,何況現在。
諸葛瑾深深地看了步騭一眼,卻不言不語。
他知道步騭在想什麼。
也明白,漢吳或許會維持盟好。
但主導權,已經從夷陵一戰的在吳不在漢,變成在漢不在吳了。
一念至此,諸葛瑾也不再遮遮掩掩,憂心忡忡道:
“一旦漢吳之間掀起戰事,真會止於西城嗎?“漢主假若有意破盟,那麼江州的李嚴,白帝城的陳到,恐怕已經在備戰了。
“甚至…漢主若有意破盟,那麼潼關、武關、河東方面的魏軍,這時候大概也已經收到了訊息,並往樊城方向的曹休傳去了。
“一旦漢吳二國在西城開戰,那麼曹休,也勢必會趁此時機,在襄樊與至尊決一勝負。
“半個月前,關東大雨,關東諸水暴漲,曹魏的南陽水師已經可以順淯水入漢水。
“襄樊局勢,與一月前大不一樣了。”
步騭聽到此處,終於為之一滯。
司馬懿為豫州刺史,屯駐宛城。
其後伐伏牛山之木,運至宛城外的淯水大造舟船。
這一造就是兩年,大吳對此全然不知。
若非此次兵臨樊城,而司馬懿又率領荊豫大軍去了關中,讓大吳派出去的細作得以窺見船塢。
恐怕大吳到現在都還不知道,原來曹魏已經有大小戰船數百艘,隨時可以順漢水而下,直至江陵。
先前關東大旱,諸水見底,導致淯水上的舟船不能行動。
現在關東大雨,諸水暴漲,這數百船隻可以順流而下了。
曹休之所以到樊城後一個多月按兵不動,就是受限於沒有舟船,無法渡江。
這也是吳軍之所以敢肆無忌憚來奪西城的原因之一。
誰知,大旱了半年的關東,在這時候突然下雨了。
想到這,步騭面露厭惡之色。
關東大旱,助蜀不小。
關東大雨,猶益於蜀。
難道真有天意不成?
“子瑜的意思是,此時還不是與蜀漢一戰之時?”步騭看向諸葛瑾。
剛才在軍帳中,他與諸葛瑾討論許久,再三表態,倘若蜀漢東渡,那麼不惜與蜀漢一戰。
諸葛瑾沒有表達異議,誰知現在突然改了口風。
諸葛瑾沉默少頃,道:“我以為,只要漢軍不先動手,我們便不要輕動。
“鄧伯苗曾潛至西城與申儀有過一議。
“說了什麼,不得而知。
“若他已說服了申儀,令其降漢而不降吳。
“更甚者,令申儀趁吳漢相爭時從中作梗。
“我們如何是二者對手。”
步騭神色凜然。
孫恭等人亦是驚懼。
一個多月以來,申儀一直表現出對大吳的恭順,不時遣人往城外送些糧草財帛。
但鄧芝潛至西城那日,申儀竟然冒險出城相留。
如此姿態,遠比給大吳送糧草財帛卑微得多。
吳軍精銳盡在襄樊。
潘璋五千水師此刻仍在半路,不知幾日才到。
而蜀國老將趙雲、高翔親至。
雖不知二將帶來了幾萬人馬,多少精銳,但高翔適才會見孫恭時,態度之惡劣,措辭之狠厲,大有一言不合便要開殺之勢,足可見蜀軍是有底氣在的。
步騭再次看了眼諸葛瑾。
鄧芝是從諸葛瑾軍營跑出去的。
諸葛謹到底是什麼想法?諸葛瑾沒有躲開步騭的目光,只在心底暗歎一氣。
他的本意是維持漢吳之盟,一致討曹。
誰知…鄧芝還沒有從襄陽回來,趙雲就已經帶著漢軍來到了此地,並且借高翔之口,表達了隨時會與吳破盟之意。
而直到現在,申儀突然成為了最大的不安定因素,他才反應過來,或許一開始趙雲、趙芝就知道了他有意維持漢吳之盟,所以在利用他,獲得與申儀溝通的機會。
不論鄧芝與申儀達成了怎樣的協議,又或什麼協議都未達成,但只要漢軍強行東渡,吳軍都不得不分兵提防申儀。
他們這幾萬人本就是弱旅,可稱精銳者,不過三四千之數……
想到這裡,諸葛瑾也頭痛起來。
步騭微微皺眉,道:
“蜀軍棄船上岸可能是障眼法。
“或許還有戰船正順漢水而下。
“當遣艋艟、鬥艦三百艘,隔絕南口。”
…
深夜。
漢水西畔。
趙雲與高翔登高而望。
眼前的漢水河道,雖已是二十里間最為狹窄之處,但其寬度仍然超過了一里。
靠搭浮橋渡江,有些不切實際。
先前在灞水大放異彩的竹車橋,沒有兩三個時辰也搭不過去,吳軍水師戰船浮於漢水之上,即使不敢對漢軍動手,破壞浮橋總是敢的。
“伯翼,我們走吧。”趙雲對著高翔令下。
片刻後,漢軍鼓聲擂動。
昨日早早入睡,此刻已恢復了精神體力的漢軍循著鼓聲,往漢水下游北口而去。
彼處便是吳將孫恭營寨。
百餘里外,漢水上游。
數百戰船出現在夜幕當中。
更前方,討虜將軍傅僉,率輕舟數十,滿載燃火之物及一腔復仇怒火順流而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