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爾坎·費若斯自混亂的幻景、思緒以及情緒中醒來,鋼鐵聖父經過無數道精密的改造與加強的感官與思維能力在轉瞬間令他意識到了很多事。
首先是他陷入混亂、失去意識的時間。在艦船脫離了亞空間之後,動力甲中內建的時鐘終於也回覆了正常的執行模式,他因此能清楚地知道,他在現實宇宙中錯過了長達175秒的時間。
在緊接著的三個微秒裡,他透過顯示在眼前的符文檢測到了這175秒鐘過去後,自己的周圍發生了怎樣的變化:接近三分鐘的時間放在平常很短,但在一場激烈的近身戰中已經漫長到近乎是永恆了——在那聲靈能尖嘯的影響下,此前向藍寶石之王衝去的那些兄弟們已經十不存一,就連欺上前去的兩臺近身戰特化的無畏機甲,也在色孽大魔的利爪下永遠地沉寂了下去。
剩下的、原本處於陣線靠後,負責進行遠火支援的兄弟們也陷入了狂亂與譫妄之中,有些人帶著狂怒吼叫著,帶著仇恨朝著空無一物的方向,乃至自己的同袍射擊開火,另一些人則顫抖著落入了全然的死寂中,僵立在原地,幾乎完全無法對外界做出反應。
不論是機械化改造程度更高的老兵,還是剛剛經歷過舍離儀式不久的原鑄新兵,只要是戈爾貢之子,似乎都沒有逃脫那一聲貫穿了他們血脈的靈能尖嘯的影響。唯有陣線最後的兩架攜帶著重火力的無畏機甲還能勉強正常運轉,以堪稱毫無節制的火力潑灑在藍寶石之王身前,勉強維持了陣線本身的存在——但那或許也只能持續到他們彈藥耗盡的時候了。
再然後的一微秒中,費若斯靈光一現般地陡然理解了,為何在那段被拉長、攪亂到破碎模糊,只剩下些許片段的意識中,他的基因之父特別向他道了歉。
他的全身都在劇痛。
倒不是說他在之前的那段時間裡受了什麼傷,那不是人受了傷時會自然地感受到的疼痛,而是比那強烈了千百倍的一種純粹的折磨。費若斯只覺得,自己的動力甲彷彿變成了全套的、與痛苦之拳同出一源的某種刑具,熾烈的、彷彿岩漿般滾燙的痛苦在他的四肢百骸內肆意流淌,幾乎要將他整個扯碎。
當一個鋼鐵之手錶述自己“全身都在劇痛”時,說明他的痛苦確實來源於“全身”。
費若斯是鍛爐之主,對醫學只有最基礎的瞭解,但這也足以令他認知到,現在正折磨他的痛苦,並不是有一個具體的發源地的。他的每一條血管,每一條神經,乃至淋巴系統與肌肉細胞都彷彿是這種痛苦的燃料一般,在消失殆盡之前不會停下。
他的神經節流閥和感知調節系統已經正常運作了,可是沒有用。就算對於鋼鐵之手的阿斯塔特老兵來說,這種程度的痛苦也足以妨礙行動、甚至把人逼瘋了。他姑且依然能夠咬著牙忍受,然後——
——並非出於他自身的意志或者控制,他流暢地自原本俯臥著的姿態站起了身。
“你們在做什麼?!都站起來!立刻意識到自己還在戰場上!面前還有敵人沒有嚥氣!”
馬爾坎·費若斯的聲音在艦船鋼鐵鑄成的四壁間迴盪。那確實是他的聲音,至少在儀器識別的音訊波譜上是這樣顯示的;但那又明顯不是他的聲音,他的聲音聽起來不會如此飽滿,響亮,如洪鐘大呂般撼人心魄——那聲音聽起來還有一種儀器無法檢測到的、交迭的迴響,彷彿它可以是馬爾坎·費若斯的聲音,也可以是卡斯提米爾·費什的聲音,乃至任何一個鋼鐵之手的聲音。
當然,也可以是費魯斯·馬努斯的聲音。
就在這電光石火間,正被彷彿無止盡的劇痛折磨著的馬爾坎·費若斯,意識到了正在發生什麼。他咬緊牙關,將所有的痛苦盡數嚥下。他在如斯的煎熬中已經很難進行過多的思考了,但至少,他還能夠做到這個。
我很抱歉。那個聲音又說。
費若斯無法分清這聲音是由他的喉嚨說出來的,還是隻迴響在自己的腦海裡。他只知道,自己的軀殼不受控制地從原地一躍而起,流暢而自然地向著藍寶石之王的方向衝鋒而去,沿途甚至順手撿起了一把被倒下的戰友遺落在地的精工動力錘,就好像他身體無恙那般——甚至表現出了比馬爾坎·費若斯本人應有的更加高超的技藝。因本質是亞空間生物而同樣意識到發生了什麼的藍寶石之王怒吼著舉劍迎敵。色孽大魔很快,但此時它被自己並不熟悉又孱弱的軀殼牽累,而現在的費若斯比它更快。當精工動力錘劈頭砸下來的時候,它才意識到自己躲閃不及,只能匆忙地舉起持劍的雙臂,令武器交叉進行基本的防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