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丸立香並不是第一次品嚐仇恨的味道,但自發產生的情緒,和被強行同步、侵染了思維的情緒比較起來,還是有一些難以用語言準確表述的不同。
這不是重點。情況緊迫,她立刻就放棄了在這個問題上深究,將注意力重新轉回到眼前。
即使在這一次的憑依連結當中,基督山伯爵已經幫她過濾掉了絕大多數來自他自己的負面情報,但對於那些源自這個宇宙本身的侵染,她還是無能為力。因此,藤丸立香依然感覺得到亞空間中的汙穢對她神智的齧咬,也能透過契約感受到,另一個靈基也同樣在如此濁流當中苦苦掙扎,以維持自我。人類的決意即便堅如鋼鐵,在整個宇宙百億年來積攢下的情緒之海面前,也不過是渺小的兩顆沙礫。閃爍著金光的加護在此處顯得虛弱而可笑,在這個體量之下,帝皇那能夠如熱熔武器一般蒸發四神汙染的靈能,無法對眼前這種理論上與它同出一源、互為正反兩面的黑焰做出有效的抵抗。梅林等迦勒底的法師或神性所留下的咒文與祝福也在須臾間變得岌岌可危,這意味著藤丸立香必須在極短的時間內讓一切平息,才能全身而退——不僅僅是為了她自己,也是為了迦勒底中所有因靈基模式相近,而自然會更直接地受到這種亞空間汙染的復仇者。
尤其是因人生經歷與被聖堂教會所追逐的聖遺物扯上了關係的伯爵。這個與宗教相關聯的聖物——不論是正面的關聯,還是負面的關聯——在這個宇宙當中,都令他更容易與“宗教的創立者”帝皇產生神秘學上的聯絡。
但也幸好,在此處的是伯爵。
——虎啊,煌煌燎燃(enfer chateau d'if)!不需要利用言語溝通,連結當中的兩人當即展開了靈基中撰寫的寶具,隨後由基督山伯爵承擔主要的精神壓力,藤丸立香則作為終端迅速執行必要的操作。
時間在他們的眼前靜止了下來——但這寶具的功效並非操作客觀上的時間,而是透過超高速的思考並將之反映在肉體上的行為,操作了使用者主觀上的時間。也就是說,如果存在一個能夠以同等的速度思考並支配自己軀殼的敵人,比如某個叛變原體,這寶具在對方眼前便沒有意義。但幸運的是,此處並不存在那樣的人。
不論是對於洛特,還是對於陷入了黑怒當中的納西爾·阿密特來說,這都是一瞬間就結束了的事。如果是基督山伯爵本人在使用這個寶具的話,寶具所達成的、超越人類反應能力的超高速移動,甚至可以在感官上達成“分身”的效果。作為人類的藤丸立香即便在靈基外骨骼的強化之下還沒有那種能力,但也足夠快過哪怕阿斯塔特的反應了。
在那個瞬間裡,藤丸立香不僅以無人能及時反應的速度衝進了混亂髮生的核心地帶,並且近乎同時地完成了兩場精密的靈基手術:
其一,她從尼托克麗絲被侵蝕破壞得不成樣子的靈基當中,強行摘出了她的靈核。哪怕以藤丸立香寬容到近乎無底線的標準來判斷,殘缺到這個地步的靈基也不再有修復的價值。她唯一能做的就只有迅速且儘量不痛苦地保證對方的消亡,並祈禱這部分有害身心的記錄即便被傳遞迴到了座上,也不會對當事人的精神狀態造成過多影響。
其二,她在給納西爾·阿密特附加了一個清除異常狀態的“伊西斯之雨”的同時,駭進了他的靈魂當中。“黑怒”是個理論上無法被消除的debuff,但亞空間的侵蝕可以。在儘可能多地切斷了納西爾與混沌的聯絡,並且恢復對方靈基的同時,藤丸立香也有意識地在其中混入了很多與聖吉列斯有關的情報,以期基因之父平靜的面容能夠喚回他沉淪在怒火當中的神智。
這行為的效果在最開始的時候看起來不太好說。四周燃燒著的黑焰確實陷入了頹勢,但已經被燒得有點破破爛爛的納西爾反倒顯得更加狂躁了。藤丸立香在寶具的最後一點時限中逃離了對方的攻擊範圍,回到了大廳邊緣,可這個位置也很難說是安全。在人體難以負荷的超高速運動結束後,必然會產生的強烈疲憊襲擊了她,讓她差點一個趔趄,摔在洛特身上。
“往回跑!”她在聖血天使依然憤怒的咆哮聲中這樣大叫,“總之先拖延一下!”
“你到底幹了什麼啊!”洛特一邊抱怨,一邊把這個明顯變得行動不便起來的小姑娘塞給了背後的怪獸,“他是不是衝我們來了?”
“他現在是無差別索敵的狀態。”藤丸立香勉力在阿密特的配合之下爬到了它背上,“但我預計這狀態不會持續很久,他穿著終結者裝甲也跑不快——誒——阿密特!”
在重新託舉好了藤丸立香之後,這個黑漆漆的怪獸在起身之餘,也發出了一聲足以震撼最堅實心靈的怒吼。對於“死”的恐懼令所有具備求生本能的生物都反射性地瑟縮了一瞬——但這之中,並不包括被極端的憤怒和仇恨遮蓋了一切神智的納西爾。出於某種原因,這隻死神阿努比斯座下的神獸枉顧了藤丸立香之前表露出的想法,反而載著當事人向大廳之內,迎著“另一位阿密特”殘破不堪的鏈鋸劍的方向衝去——
緊接著,一陣璀璨炫目的金光在四周因黑焰而蒙塵的水晶萬花鏡之間,反射、堆迭,跳躍了起來:既然“黑暗之王”就是“帝皇”的話,那麼“帝皇”,當然也就是“黑暗之王”。
黃金王座藉由未降誕者意圖誕生的本能,自遙遠的光年之外成功投來了簡單的一瞥。——
光輝複合大神殿,王座廳。奧茲曼狄斯俯瞰著聚集在自己麾下的所有鋼鐵勇士。
人數比他最開始同意進駐神殿的要少,甚至比他在做出演講後預測的也還要少,不過也正常。接受現實需要勇氣,轉變人生觀念需要勇氣,賭上自己的未來需要勇氣,就連“放棄”,或者說“背叛”也需要勇氣。並不是所有人都能為了一個看似虛無縹緲,不切實際的目的而鼓起足夠的勇氣的。作為法老,奧茲曼狄斯可以從俯瞰的視角平等地理解這一切,並且接受這一切的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