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軍鼓角已罷,司徒王朗乘素車白馬,峨冠博帶而出。上首是丞相李翊,下首乃副將張遼。
魏延作為先鋒將,壓住陣腳。
探子馬出軍前,大叫道:
“請對陣主將答話!”
只見魏兵門旗開出,司馬懿催馬而出。
王朗亦縱馬而出,啟唇笑道:“來者可是司馬仲達?”
司馬懿一拱手,“正是。”
王朗乃遙指魏軍大纛,高聲謂司馬懿道:“今天命在漢,人心思歸。”
“汝世受漢祿,位居魏臣,何故執迷不悟,負隅頑抗?”
“自桓、靈以來,黃巾倡亂,天下爭橫。”
“降至初平、建安之歲,董卓造逆,傕、汜繼虐。”
“袁術僭號於壽春,袁紹稱雄於鄴土。”
“劉表佔據荊州,呂布虎吞徐泗。”
“盜賊蜂起,奸雄鷹揚。”
“社稷有累卵之危,生靈有倒懸之急。”
“我齊王千歲,掃清六合,席捲八荒。”
“萬姓傾心,四方仰德。”
“非以權勢取之,實乃天命所歸也。”
“此非高祖、光武之類乎?”
“今齊王千歲,乃是神文聖武,以膺大統。”
“應天合人,法堯禪舜,處中國以臨萬邦,此豈非天心人意乎?”
“今公蘊大才、抱大器,世祖又有扶漢滅秦之功。”
“今奈屈身事賊,做此揹人情之事?”
“豈不聞古人曰:‘順天者昌,逆天者亡。’”
“今我大齊帶甲百萬,良將千員。”
“料腐草之螢光,怎及當空之皓月?”
“老夫夜觀天象,俯察人事,漢室當興,曹魏將亡。”
“汝若倒戈卸甲,以禮來降,仍不失封侯之位。”
“國安民樂,豈不美哉?”
一眾齊將聽罷,無不含笑點頭。
好啊,真不愧是王司徒。
說的好,說的太好了!眾將紛紛豎起大拇指,此言雖未必能夠說動司馬懿。
但在兩軍陣前,先擾亂敵軍軍心,這也大有利於我軍吶!
誰料那司馬懿聽罷王朗之言,在門旗之下撫掌大笑。
聲如夜梟,令人毛骨悚然。
只見他輕抖韁繩,催馬向前數步,以鞭遙指王朗,譏諷罵道:
“住口!無恥老賊。”
“汝皓首匹夫,蒼髯老賊!安敢在此妄談天命?”
聲如裂帛,震得兩軍陣前一片肅然。
王朗更是一臉懵,下意識回頭看了眼李翊。
李翊面色平靜,似若有所思。
司馬懿的罵聲還在繼續。
“汝自稱漢臣,可敢捫心自問——”
“齊王劉備崛起於微末之時,汝身在何處?”
司馬懿冷笑連連,“曏者劉玄德輾轉徐州,汝正龜縮於會稽。”
“屈膝事於反賊孫策帳下!”
王朗聞言,面色微變。
司馬懿此言簡直是避重就輕的狡辯。
他是短暫服侍過孫策,但當時也是為了保全會稽軍民。
後來也是想辦法脫離了孫策,到豫章去跟華歆聯合反孫了。
王朗正欲出聲反駁,司馬懿卻不容他插話,聲音陡然提高:“當年孫策橫掃江東,汝身為朝廷命官,卻不能為國家守土。”
“如今天下三分,齊魏吳各有一席之地。”
“汝見齊國勢大,便搖唇鼓舌,自詡漢室老臣!”
“可齊國基業,與汝何干?”
“關雲長陣斬顏良、誅文丑時,汝可曾提過一刀?”
“張益德大鬧青州時,汝可曾喝退過一卒?”
“李子玉平定河北時,汝可曾運過一策?”
他越說越厲,字字如刀:
“汝不過仗著年邁齒衰,倚老賣老,在朝堂上混個虛名罷了!”
“料汝於齊功德之微薄,哪有臉面位居三公之位?”
“今日還敢在兩軍陣前大言不慚,妄圖說降於我?”
“懿雖無寸功,然不效老革面諛,恃年齒而踞鼎鉉。”
“猶大言炎炎,臨陣自矜耆德,倨傲說降。”
”此豈非沐猴而冠耶?”
“真是可笑!可恥!可嘆!”
你!你!你!王朗被這一番話刺得麵皮紫漲,胸口劇烈起伏。
手指哆嗦著指向司馬懿,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如果說此前司馬懿指責他在會稽的舊事時,還有“汙衊”之嫌疑的話。
那後面一段話,屬實是戳他的肺管子了。
因為王朗確實沒能在劉備微末之時加入。
能做上司徒之位,完全是因為他在會稽政績卓越,而且資歷老,名聲好。
但你會稽政績多好,跟劉備有什麼關係?劉備也是因為敬他是長者,兼之其品德高尚,能力突出,才表其為司徒。
大夥兒對此其實也沒啥意見。
畢竟古代五十五歲已經算是高壽了,能幹到這個歲數,誰知道你還能活幾年?只是沒想到今日,竟被司馬懿拿出來,當作點子來針對。
“皓首老賊!汝若尚存半分廉恥,當速掛冠歸鄉!”
“爾何德何能,忝居如此高位?”
“縱齊國群僚容爾,天下士民豈服?”
“老而不死是為賊,若使懿為爾,早投漳水以謝天下矣!”
“趨炎附勢之徒,安敢立於此乎!”
你!!
王朗氣急,只覺眼前一黑,喉頭腥甜。
竟“哇”地噴出一口鮮血,身形搖搖欲墜!李翊見狀,立刻喝令左右扶住王朗。
好在王朗身板結實,身體素質也還過得去。
被眾人扶住以後,歇會兒就好了。
李翊催馬出列,以鞭指司馬懿道:
“小賊,汝乃一晚輩。”
“怎敢在我軍面前,狺狺狂吠?”
司馬懿舉目視之,只見其身材高瘦,風姿雋爽。
蕭疏軒舉,湛然若神。
當真是器宇軒昂,飄飄然似神仙中人。
第一次見著李翊,司馬懿乃拱手說道:“原來足下便是天樞先生,久仰公之大名。”
李翊於馬上大笑:“為爾輩寡廉鮮恥者所慕,實翊平生之玷!”
“想吾李翊統兵十載,未嘗有今日之辱——”
“竟與獍梟相持,誠兵家之奇恥也。”
唔!此言一出,兩軍將士無不身形一震。
紛紛感嘆,薑還是老的辣。
李翊不愧是手握齊國二號權柄多年的大人物。
這甫一登場,開口就是不凡。
司馬懿蹙眉,李翊上來就將它比作“獍梟”,這東西食母食父。
常用來比喻不孝或忘恩負義的狠戾之人。
僅兩個字,就給他扣了一個大帽子。
雖然已經感到來者不善了,但在兩軍陣前,司馬懿只能硬著頭皮說道:
“吾一心為國,公何出此言?”
李翊乃聲如雷霆,厲聲叱道:
“一心為國?汝口中之國是魏還是漢?”
“汝這狼顧狷狡之徒,世受漢祿,卻甘為曹氏鷹犬!”
“汝祖司馬鈞,曾為漢徵西將軍,為國討羌。”
“汝父司馬防,官至京兆尹,亦食漢祿。”
“而汝——不思報效國家,反助曹賊篡逆。”
“僭越神器,屠戮忠良,此非不忠不義乎!”
你!司馬懿正欲出聲打斷,李翊卻搶先說道:“吾料汝出自河內大族,來到兩軍陣前,必有高論。”
“不想上來便不敬長者,出此粗鄙之語。”
“吾有一言,請諸位靜聽。”
“昔日桓、靈之世,漢統陵替,宦官釀禍。”
“國亂歲凶,四方擾攘。”
“黃巾之後,董卓、傕、汜等接踵而起,遷劫漢帝,殘暴生靈。”
“因廟堂之上,朽木為官,殿陛之間,禽獸食祿。”
“狼心狗行之輩,滾滾當道,奴顏婢膝之徒,紛紛秉政。”
“以致社稷丘墟,蒼生塗炭。”
“吾素知汝所行:世居河內。”
“合匡君輔國,安漢興劉。”
“何期反助逆賊,同謀篡位?”
“須知吾主劉玄德,承高祖之血,繼光武之業。”
“天下九州已靖其五,百姓歸心,豪傑影從。”
“此非天命所歸,更待何時?”
“而曹操乃閹宦之後,世為贅閹遺醜,與齊交鋒,屢戰屢敗。”
“今關中疲敝,民有菜色。”
“而我五州豐饒,帶甲百萬!”
“曹賊日暮途窮,敗亡在即,汝竟欲以螻蟻之力,撼泰山之重耶?”
“吾今率仁義之師,弔民伐罪。”
“至於汝,只可為諂諛之臣,潛身縮首,苟圖衣食。”
“安敢在行伍之前,妄稱天數耶!”
“除了玩些下三濫的勾當之外,還會什麼?”
李翊不忘翻舊賬,指責司馬懿造自己的謠。
“汝罪惡深重,天地不容!天下之人,皆願食汝肉!”
“可速退,來整軍與我共決勝負。”
司馬懿聽罷,面色由青轉白,又由白轉灰,氣滿胸膛。
忽然,背後傳來一陣喊殺之聲,震天動地!司馬懿忙使人探查,少時,哨騎回報說
“不好了將軍!”
“一隊騎兵,從後抄斷了我軍後路,自後方殺來。”
司馬懿聞言大驚,忙問:“是哪路軍馬?何時繞至我身後的?”
哨騎答道:
“是徐晃的軍馬,趁我等不備,自後襲來!”
原來徐晃早奉李翊密令,率精騎繞道敵後。
此時驟然殺出,魏軍腹背受敵,登時大亂。
什麼!司馬懿眉梢一揚,捂住胸口,大叫一聲,口吐鮮血,倒撞下馬!
左右急忙將之救起。
他們萬沒想到,一向氣定神閒、處大事而不驚的司馬懿。
今日竟會被氣得吐血。
簡直是駭人聽聞!
李翊見時機已至,揮劍大喝:
“司馬懿已敗,眾將士隨我殺敵!”
麾下大軍如潮水般湧向魏軍。
魏延、張遼二將各引鐵騎,左右衝突,魏軍陣型頃刻崩散。
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司馬懿見大勢已去,只得在郭淮等將的死保下。
棄了帥旗,倉皇逃竄。
及至魏郡城下,司馬懿正欲入城休整,忽見城頭旌旗變換。
原來的“魏”字大旗已被砍倒,換上了“齊”字赤幟!
一員大將傲立城頭,撫須大笑,正是河北名將張郃!司馬懿瞠目結舌,萬沒想到張郃會出現在這裡。
他甚至又伸手擦了擦眼睛,確認眼前看到的畫面是不是真的。
“張儁乂!汝……汝如何取了我的鄴城?”
司馬懿呆若木雞,不敢相信自己出門一趟,家居然沒了。
張郃是怎麼做到,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偷家的?
張郃見司馬懿至,乃朗聲笑道:“仲達來遲矣!某奉李相爺之命,早已取了鄴城。”
“城中父老皆思歸漢,簞食壺漿以迎王師,汝還有何面目再來?”
原來,張郃本是河北宿將,在魏郡素有名望。
城中百姓多為河北子弟,本不願助魏,一心想回到河北的大家庭中來。
聞張郃至,紛紛揭竿而起,開城相迎。
守將措手不及,竟被張郃生擒。
司馬懿聞言,又驚又怒,險些再次吐血。
正欲下令攻城,奪回鄴城。
卻見城頭箭矢如雨,無奈之下,只得收攏殘兵,連夜退往河內。
而河內,正是他的家族所在之地。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