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棋手
甘泉宮,偏殿。
殿內的燈火,將牆壁上描繪的山川異獸圖,映照得光怪陸離。空氣中,還殘留著始皇帝身上那股淡淡的龍涎香,以及不怒自威的帝王氣息。
嬴雲靜立於殿中,神色平靜,彷彿在欣賞壁畫,實則內心早已將接下來會面的所有可能性,在【演天沙盤】中推演了數十遍。
片刻之後,一名宦官引領著一個身材高大、面容黝黑的將領,從殿外走了進來。
來人一身塵僕,穿著遠郡武官的常服,但那身常服穿在他身上,卻絲毫掩蓋不住那股如山嶽般沉凝、又如猛虎般銳利的氣勢。
他的年紀約莫三十餘歲,正是一個男人經驗與精力最巔峰的時期。
雙眼開闔之間,精光四射,沒有半分久居邊陲的頹唐,反而充滿了對權力和未來的渴望。
此人,正是龍川縣令,趙佗。
“末將趙佗,拜見監天侯。”趙佗躬身行禮,姿態標準,聲音洪亮,卻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武人的疏離。
他也在打量著眼前這位年少的侯爵。來咸陽的路上,他已經聽說了這位十八公子近來的種種“神蹟”。
平匈奴,除國賊,獻神物……每一件,都足以讓任何人名垂青史。但他心中,依舊存著一絲軍人的傲氣和對宮廷權謀的天然不屑。
“趙將軍,不必多禮。”嬴雲的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彷彿一位好客的主人,“將軍遠從南海歸來,一路辛苦。本侯在此等候多時了。”
他沒有自稱“本侯”,而是用了更親近的“我”,第一句話,便在無形中拉近了雙方的距離。
“為陛下效命,不敢言苦。”趙佗的回答,滴水不漏。
嬴云為他倒了一杯熱茶,沒有急著談論正事,反而問了一個看似不相干的問題:“我聽聞南海郡氣候溼熱,與中原迥異。將軍在彼處多年,可還習慣?”
這個問題,看似是噓寒問暖,實則是一次高明的試探。
趙佗心中一凜,知道真正的交鋒,已經開始了。他若說習慣,則有樂不思蜀、忘本之嫌。若說不習慣,則顯得無能,無法適應環境。
他沉吟片刻,躬身答道:“回侯爺。大秦疆域之內,皆是王土。臣子之心,當隨陛下號令而安。陛下命臣鎮守南海,南海便是臣之家鄉,無所謂習慣與否,唯有盡忠職守而已。”
好一個“唯有盡忠職守”。
嬴雲心中暗贊,不愧是能開創一國基業的梟雄,這份心智與口才,遠非尋常武將可比。
“將軍忠心可嘉。”嬴雲笑了笑,終於將話題引入正軌
“想必父皇已經告知將軍,朕欲對百越之地,用兵了。將軍久鎮南海,對百越情形,想必瞭如指掌。你以為,此番南征,難點何在?”
這又是第二道考題。嬴雲要考的,是趙佗的戰略眼光。
趙佗精神一振,知道這是自己展現價值的最好機會。他沒有絲毫猶豫,沉聲答道:
“回侯爺,末將以為,南征之難,不在於戰,而在於‘治’。具體而言,有三難。”
“其一,天時之難。南方多瘴氣、瘟疫,我中原將士,十有七八會水土不服,非戰鬥減員,遠勝於沙場傷亡。”
“其二,地利之難。百越之地,山高林密,河網交錯,我大秦引以為傲的戰車與重兵方陣,在此地施展不開。而越人熟悉地形,化整為零,與我軍糾纏,我軍補給線漫長,極易被斷。”
“其三,人和之難。百越部族,不下百數,各自為政,悍不畏死。我軍即便攻下一城一地,也無法令其真正臣服。今日降,明日叛,殺不盡,撫不絕,此乃最大之患。”
本章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