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號列車行駛在森林中。
涼爽的風將樹梢與葉的間隙吹響,透過輕紗似的林霧望去,這片森林彷彿浸在光與塵間輕輕搖曳。
與學院數不清的神秘一樣,這片鏡湖旁的森林對學生而言是無法踏入之處。
除了連通深淵的禁林與校規十條外外,學院從不在明面上禁止學生做什麼,但實際上學生能自主行動的地方並不多。
像是鯨骸書庫的高層沒有樓梯,學生想上去就必須騎掃帚飛行,但他們會遇到無形的阻力,想要靠蠻力飛躍,至少需要超越尋常六年級畢業生水平的精神力。
能做到這點的學生每一屆都不會太多。
書庫頂層是校領導開會的大廳與存放古籍魔典的禁區,若學生能突破學院設計的禁制,那就說明他有資格翻閱那兒的書,承受知識的代價。
這片森林同樣如此。
雖看著遠沒禁林那般死寂陰森,不時能見到毛色斑雜的兔子跑過,貓頭鷹的咕叫聲若隱若現,野草繁花綠樹生機勃勃,但其禁制比起書庫頂層只多不少。
若無老師帶領,學生無法乘坐升降星梯,從學院主堡騎掃帚飛下有近兩千米的高度,飛行術越高消耗越大,騎掃帚在屋頂飛行與馳翔藍天是截然不同的難度,主堡之下的天空隱形阻力不計其數,就算是教師也無法輕易突破。若採取跳樓的方式,跳下去後人便會倒著墜回主堡,少不了斷兩條手腿。
據安庫亞所說,學院空間的愛士威爾山頂是千年前的原樣,鏡湖、湖畔草地、森林、山丘乃至地底都被用來當做退休教師的居所。
格林德沃的教師中只有佼佼者能成為教授——這意味著在其研究的領域處於絕對權威。而並不是每個教授都像蒂蕾西婭假扮的芭芭絲一樣會任教百年,當他們察覺自己老了,比起教學更願意將有限的精力全部投入奧術研究。
而他們的隱居之處除了漂浮在主堡周圍的工房高塔,便是這片原始美麗的環形山頂。
這群百來歲,甚至兩百歲、三百歲,與赫墨同輩,必須靠海量金鎊與禁忌奧術維繫生命的老頭老太太們,才是格林德沃真正的底蘊。他們每個人都在奧術史上留下過濃墨重彩的一筆,用餘生探尋著根源,除了伐魔戰爭,沒有任何事能讓他們走出工房的門。
半空中的禁制便是防止學生打擾退休教師而設立的,但如果真有點子能抵達地面,那或許會得到一名老頭老太太的真傳——前提是他們心情好,更多情況是一魔杖給熊孩子的不死圖騰打生效。
當然,方便的捷徑也有,比如藏在鯨骸書庫後的升降梯,通往森林的000號列車,能漂流到鏡湖畔的棺材但一般只有教職工——且是得到許可的人才能乘坐。
琳告訴他,只要按照特定的節奏搖列車金鈴鐺,就能讓列車通往特定的站點,她不搖的原因是懶——能靠精神力控制列車中樞,小蘿莉就絕不伸手。
列車到站,那棟漂亮的林間三層洋樓屹立在車站外的薄霧中,奎恩提著三個禮物盒下車,其中兩個是雨宮夕塞給他的。
一盒是蛋糕,一盒是禮物。
奎恩沒想到今天居然是琳的生日,更沒想到巧合的是雨宮夕之所以來學院,是受朋友委託給琳送生日禮物。
既然奎恩順路,她便讓奎恩將禮物捎上,自己則不去了。
感覺和她女兒一樣,這位王爵媽媽也是個能摸魚就摸魚的慵懶性子。
雖然雨宮夕不說送禮物的人是誰,但奎恩也能猜出來——大機率正是這棟林間小樓的主人。
格林德沃那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校長,哈利。
竟然是生日啊心裡無語的著這麼重要的事小蘿莉竟然不說,又邊走邊想等等見到小蘿莉第一句話該說什麼。
雖然很想向她道歉,但本來就已經很人渣了,對此時一無所知的小蘿莉說這種自作多情的話,奎恩苦笑著對冒出這種想法的自己感到噁心。
000號列車駛離的破風聲迴盪在耳畔,彷彿一切重演,在時間回溯前,他便是踏著這條石板小路走向她的家門,記憶如此鮮明,連鞋底與小路上的泥土相觸發出的‘沙沙’聲都一模一樣,彷彿格林德沃之眼轟鳴的夜晚沒有發生過,他不用懷揣著負罪感逃避琳的雙眼。
但奎恩不想再欺騙自己,他曾用不去回想裝作一切沒發生騙了自己太多年,但在深淵見到彌雨桐的那一刻,他埋在時間裡的愧疚終於化作陰影將他籠罩,讓他想要回地球看一看,如果不能重來,那便好好的說一聲對不起。
而由此產生的後果,便是大炮射向了琳。
他不明白那飛在空中的殘破巨人是個什麼東西,巨神兵,精靈族嘗試用來渡過末日的大魔法.不知所謂。但琳身上的種種異常總算有了個解釋,奎恩不管她是個人造人、或異世界的魔法ai、或用來控制巨神兵的古老精靈靈魂、或什麼都東西都好對他而言,這就是個頭腦簡單、愛吃垃圾食品的小蘿莉。
在高塔上看著殘破的琳升空時,坐在牆角的奎恩明白了一件事——無論有怎樣非做不可的理由,哪怕有一個名為魔王的神明在靈魂深處冷眼旁觀都好,他都不想以欺騙的手段害死一個全身心信任他的人了。
無關附骨之疽般的愧疚,無關什麼事不過三,只是這樣太累了,累的像等待海浪壓來,像胸口有一團硬梆梆的空氣,像囫圇吞進了一塊雨雲,成為自己最唾棄又不得不活著的人。
所以等等見到琳要說什麼呢?
奎恩已經有了答案。
走上門前臺階,咚咚,他敲響了門。不一會,獨屬於奎恩的、比平常走路略快十分之一的輕巧腳步聲從門後傳來。
琳兩條短短的胳膊頂著門把手,一起將它推開。
溫柔和淡漠的兩雙眼睛對視在了一起。
奎恩舉起手中的禮物:“生日快操你怎麼又不穿衣服——”
琳歪了歪頭,一如既往的平淡或傻傻的語氣:“這是我家。”
好有道理,在外面不能不穿衣服≠在家裡不能不穿衣服,奎恩第一次覺得琳是有邏輯的。
“.可我是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