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望的氣息,瞬息之間在沉默的原野上蔓延開來。
近百道目光從愕然,到顫抖,再到恐懼,最後,凝成絕望。
凝成彷彿遭到了背叛般的錯愕與勃然而起的暴怒。
無數道驟然變得冰冷的目光頃刻間聚焦到蘇亞身上,
就連跪在蘇亞手側的盧坎都面色一變,心說這小子瘋了嗎?
他暗示的還不夠多嗎?如果說他們是逃兵,那你呢,你這王國的繼承人,不一樣是在征服王的大軍前夾著尾巴逃跑的懦夫!?
你有什麼資格這樣說我們?
如盧坎一般的的想法同時出現在在場每一名騎士心中。
而蘇亞則是在這充滿壓迫力的氛圍下,沉沉吐出了一口氣,他環視周遭,目光一個個掃過眼前這些向他下跪的騎士們,
而後,蘇亞閉上了眼睛,咬著牙繼續開口道:
“我不是你們的王!”
“我,也同樣是在這場災難下無能為力,無可奈何的一個逃兵!”
聽到這話,騎士們面面相覷,有些無法理解,但目光中的冷意稍稍削減,聽著蘇亞繼續開口道:
“我引走夥伴騎兵的大意行徑差點為自己帶來殺身之禍,”
“但是——”
“這個時候,是埃克托,是你們,在我最絕望的時候,救下了我。”
“而現在,你們卻要稱我這樣一個逃兵為王!”
蘇亞睜開眼睛,目中露出一抹惶然,面向一眾騎士誠懇地開口道:
“我無法違心地承認埃克托為我安排的藉口,我只是為了活命而展開衝鋒,甚至,連我的身份,我也是剛剛才知曉!”
“抱歉,諸位!”
“以成為騎士為目標的我,不能違揹我即將許下的誓言——”
“我必須真誠地對待我的朋友們!”
“埃克托為了掩飾我的罪責,而令勇士一般的你們與我共同擔上這份屈辱,這一點,無論怎樣,我決不認同!”
蘇亞咬著牙,視線從眼前一個個騎士們的臉上掃過,
他猛地抬起手,叩擊到自己的胸膛之上,震聲道:“你們是跟隨埃克托突破重圍而來,視生死於無物的真正勇士,我不能因為我的錯誤,而讓你們揹負上這份罵名!”
“所以,如果你們是逃兵,我就不能作為你們的王,接受你們的效忠!”
“騎士可以效忠於虛偽的王,但騎士絕不可為虛偽的王承擔他的罪行!”
話音落地,
在場一眾騎士愣愣地抬起頭,其中,作為騎兵隊長的那個小鬍子豁然大悟,接著面色帶著些許不忍,忍不住出聲勸阻道:“吾王,您大可不必如此!”
“我們.我們其實也.”
他們也想活著,也不想死.正因如此,他們才在會知道‘埃克托’並非‘埃克托’後故意視而不見——作為真正埃克托親信的他們經過數天的相處,又怎麼可能認不出主人的真假。
也正因如此,他們才會跟隨著‘埃克托’,選擇不拆穿對方那蹩腳的理由,反而處處幫助他掩飾,最後,甚至在那樣一個荒誕的理由之下,就選擇跟隨他背叛了身後的友軍,選擇了.放棄他們。
此刻,
與眼前如此誠懇,正直又高潔的王國繼承人相比起來,他們,才是最心知肚明、最輕浮油滑、最歹毒狡詐的那一個啊!
但.因為成為職業者時所立下的誓言,
小鬍子騎士無論內心怎樣糾結,怎樣愧疚,怎樣甚至想立刻坦陳一切,他卻根本無法繼續再說下去,
再說下去,他會死。
對自我生命的渴望大於了對王的忠誠,這一點讓他感到深切的背德感,他卻無法言說,只能囁喏著唇瓣,渾身顫抖著,一臉歉意地看著蘇亞。
“你們不必說了!”
蘇亞深吸了一口氣,直接斷言將此事定性後,
他忽地話鋒一轉,沉聲道:“尤瑟王已死、不列顛的軍隊四處潰散、國王的位置空懸,我本無意成王,也沒有資格成為不列顛的王。”
“但——”
“現在,必須有人站出來改變這一切,也必須有人承擔下這份無人願意承擔的罪責!”
“我願意為此而奔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