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川有心理準備,只不過他以為先來的會是刑部的人。但不管誰來,賈川都不想耽誤去南城玉器坊和玉器鋪老闆家中看看,他想弄清楚兇犯是如何作案的,這兩起命案的案發地環境有明顯不同,兇手是如何做到用同一種殺人手法行兇的。
順天府來的是推官呂峰,他不想來,可沒得選。
這案子當初是呂峰最先開始查的,可後來便與他無關了,如今府尹怕出事,又不好親自出面,便命他走這一趟,目的是訴訴苦,大概介紹一下京城的官場環境,介紹一下誰是誰的誰,最後看看賈川的反應,若是識趣的,便邀請來家坐坐,用個便飯。
賈川自從想明白身後有錦衣衛護法,便達到了目空一切的境界。
開玩笑,來日還能活多久都不知道,那句雞湯怎麼說來著?對,只把今天活成人生最後一天!當初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賈川很是嗤之以鼻,他明白這句話深層的意思,但不切合實際,可這句話卻很符合眼下的境遇。
所以賈川根本沒給呂峰好臉,見面便問:“這案子的仵作可還在順天府衙?”
呂峰提前想好的論文還沒來得及說一個字,便被遣回府衙找仵作去了。
賈川想要帶著仵作重來一遍,看看究竟是仵作能力有限,還是有其他外因,才使得卷宗中的整條證據鏈如同散架一般。
昨日魏文亮是代表刑部來的,他回去後說了什麼,順天府的各級領導本來不知道,可晚上徐恭帶著王裕去了高家後,訊息便傳開了,這是一門玄學,怎就傳開了呢?
當時即便宵禁嚴格,順天府尹鄭道寧和刑部左侍郎張廉還是克服萬難見了一面。
當然他們倆不會想到這一面也是錦衣衛的成全才能見到。
也就是說賈川對仵作證詞一眼看穿這件事,鄭道寧是知道的,可他沒想到賈川一上來便要見仵作,根本沒給呂峰機會開口。
鄭道寧猶豫不決,仵作究竟有多大作用?即便有,眼下死無對證,屍首已變白骨,任何質疑都是無力的。
昨晚張廉的意思這案子一旦錦衣衛參與便沒有機會捂住了。
但鄭道寧還是心存僥倖,他覺著皇上若是一定要如何,直接命錦衣衛查便是了,何必弄個不知道從哪蹦出來的人牽頭?
張廉也是想不通,便說:“先看看,若是能將此人拉攏住最好,若是不能……先看看他有什麼本事,反正該處理的已是處理妥當,他若是聰明的,查證之時便能知道太多人已無退路,他若是還想要前程……錦衣衛既然沒有站在前面……先看看。”
鄭道寧腦子裡反覆迴響著這句話,最終下了決心:“帶上仵作,去見他!”
……
順天府的仵作四十多歲,名叫韓四。
韓四戰戰兢兢的跟著呂峰到了高家,可賈川已經走了,董圓圓站在院門口說:“大哥留話了,說你要是帶著五什麼的來就去玉器坊找他,要是沒帶,你就回吧。”
呂峰好歹也是順天府的推官,六品啊,讓一個無品的無名小子遛著玩?他心中不免氣惱,帶著韓四氣哼哼的走了。
呂峰雖然氣惱,但也不敢直接回府衙,只能忍著一肚子氣慢悠悠的奔了南城。
待他們二人到了玉器坊那家出了事的小作坊已是午時末,確實晚了些,又被告知來的那些人已離開,去了玉器鋪老闆家,呂峰氣得直跺腳,只得又追了過去,可還是晚了一步。
最終呂峰帶著仵作還是在高家見到了賈川。
這時候,夕陽正好。
賈川對韓四還算客氣,讓順子給韓四搬來小凳子,卻沒有理會滿面怒容的呂峰。
“我問你幾個問題,你如實答便好,若是不方便如實回答,不吭聲便可,我不會追問。”
韓四老實的坐在院中,點了點頭。
“你見到匠人屍體的時候,床上並無血跡,但死者身上有,可對?”
韓四點頭。
“死者身上的血跡分佈你可還記得?”
“上半身多些,下半身少,鞋上也有。”
賈川皺了皺眉問:“上半身的血跡是濺上去的,還是流注型的?哦,就是往下淌。”
“都有。”
“你當時可有想過案發時,死者並不是在床上?”
韓四點頭。
“你可有查詢過死者在何處遇害?”
“找過……”韓四欲言又止。
賈川果真沒有追問,而是問起了玉器鋪老闆,問題一樣,韓四答的也一樣。
賈川問完,扭頭看向呂峰說:“仵作我要留下,你先回吧。”
“豈有此理!”呂峰終於找到了發洩憤怒的途徑:“仵作乃……”
“要不你也留下?”賈川寒著一張臉問。
“你……”
“留下來可不是住在這兒,而是要去詔獄。”陳默靠著門框陰沉著臉說。
韓四身子一歪,倒在地上。
“你又不用去詔獄,留你是為了保你性命。”賈川解釋道。
韓四長出一口氣。
呂峰見狀指著賈川,快速退到門口,一個字沒說,轉身便走了。
“起來吧,現在你可以說實話了,當初是否找到死者在何處被害?”
韓四起身坐回到凳子上,顫聲說:“沒給我機會找呀,我說了死者並非死於床上,但,當時捕頭急著回府衙,便沒讓我查,回到府衙上報給府尊,遲遲未有答覆。”
賈川點頭,又問:“死者死亡時間……是你說的夜裡死的?”
韓四趕緊擺手說:“我也算不出何時死亡,看著應是死了十幾個時辰了。”
“哦?匠戶與玉器店老闆都是死了十幾個時辰才有人報案?”
“那店鋪老闆死的時間更長些,身上已有腐肉,好在是三月……”
“可卷宗上並沒有提及腐肉。”
韓四忙說:“這我便不知了,但驗屍時所見確為死了多日,府尊問起我也是照實說的,至於卷宗中如何寫,我,內個,唉,哪裡輪得到我知曉。”
“匠人張玉與店鋪老闆死亡,在你看來,隔了幾日?”
韓四想了想說:“這我可不敢亂說。”
陳默走到院中低沉著聲音說:“你若是不敢亂說,便與我去趟詔獄,或許你便敢說了。”
韓四嚇得渾身發顫,求助的看向賈川說:“這兩起案子隔了五日,但從屍體上看,或許沒這麼多天,也就差個一兩日。”
“刑部是哪日抓到殺害張玉的那名兇犯的?”
韓四像是努力的想了想說:“真是想不起來了,好像是過了一日便抓到了。”
賈川嘆了口氣,又問:“刑部接手之後,可有重新驗屍?”
“沒有。”
賈川看向陳默說:“我跟你打個賭,你派人去刑部提審的兇犯兄弟倆,必定已經死在獄中了,且其他一眾人證,就像店鋪老闆家中那些下人一般,都找不見了。”
高雲天從屋中走出來說:“這還用你說?死無對證,我看你如何查下去。”
早在離開玉器作坊的時候,賈川便讓陳默派人去刑部大牢提審案犯兄弟倆,說是提審,實則是想先保護起來,等他走完這一趟,別的不好說,先洗脫二人罪名,他還是能做到的。
可聽了韓四的話,賈川知道那兩位怕是不可能活著了。
這案子不僅卷宗寫的漏洞百出,整個查證過程也是糊弄!賈川不知道這些人哪來的底氣能過三法司會審,除非……沆瀣一氣,這種事沒少做,便也就有了膽子,甚至連編造的完美一些都懶得做,若是如此,又怎會留那二人活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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