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雲天直起腰,問:“若是如你所說,第一次去作坊因某些原因沒有找到張玉,是不是說明張玉並非本名?那兇犯和玉器鋪老闆知道真名,也大概知道長相。”
賈川趕緊趁著高雲天智商線上,能幫他拓展思路,繼續假設道:
“卷宗中說張玉不是匠戶,很有可能用的不是本名,小作坊用人,有手藝沒戶籍偷著用也是有的,可這是京城,小作坊的老闆自始至終沒有露面,只說不在京城,張玉到底是什麼戶,順天府沒有查到,他又是從外地孤身來的,死後也就無法知道他真名假名,可他喜歡請假外出這事兒可就有想頭了,如果這個推斷成立的話,是不是說明張玉潛伏在京城一定是別有目的,且這個目的被人發現了,提前動手將他殺了。”
陳默探身問:“我有一處想不通。”
“你說。”
“小作坊咱們都見了,兇犯殺人容易,一刀便解決了,可搬回另一間屋中床上,還要不被人看到,還要能將血跡遮掩,他們是如何做到的?”
“好問題!”賈川精神抖擻。
蹲在不遠處的董圓圓扭頭看了看躲在牆邊的高雲朵,想說:過來一起蹲呀。卻見高雲朵朝她做了個噓聲的手勢,董圓圓便沒有吭聲。
按理說,高雲朵不該到前院來,可她又想聽聽那些人能討論出個什麼結果,這門親事她本就不願意,她想要嫁的人,理應跟她一樣習武出身,一身正氣,可她打聽過安平伯府的這位庶出的孫子不僅手無縛雞之力,且品行堪憂,她當時不明白為何父親會應下這門親事。
如今時過境遷,她與安平伯府理應不再有瓜葛,眼下不過是好奇心使然,平伯府是否真的與此案有關。
但男女畢竟有別,大晚上的,雖說是在院中,還有自家哥哥在場,高雲朵還是覺著露面不太穩妥,這才聽起了牆根。
此時賈川正興致勃勃的分析著第一案子的作案過程。
“……兇犯一刀下去,鮮血必定會噴濺的到處都是,若想不留痕跡,又不引起死者反抗,基本沒有可能,但仵作說過他想找尋死者在何處被害,且府衙衙役,作坊裡其他人都不瞎,若是哪間屋裡有大量血跡必定會當場發現,這麼多人見到,可不是隨便能滅口的……”
陳默介面道:“若是留下血跡便不會轉日才發現死者了。”
“就是這個道理,所以我推斷案發現場是在那間做掏堂的小屋內,但當時死者並非坐在桌前,那間屋子不大,窗下便是長條桌案,桌案呈l型,呃,就是拐了個彎,在竹椅右手邊牆下也有桌案,與窗下的連在一起,桌前有一把竹椅,桌案上面各種工具,一旦有血濺上,收拾起來可是相當麻煩,但其他地方便是空地了,所以玉器鋪老闆和那名‘隨從’再確認了張玉身份之後,定是先將他引到小屋空地上……”
高雲天介面道:“玉器鋪老闆正對著死者說話,那名隨從走至張玉身後行兇!”
“老師傅說死者張玉比我稍矮一些,身材也算得上壯實,這便需要在他身後行兇之人的身高高過他,有一刀致命的身手和力度,且鮮血噴濺的時候,不會濺玉器鋪老闆一身,我問過仵作,死者上半身的血跡有噴濺的,也有流下來的,最主要是鞋上也有,這便不會是坐在桌案前被殺。”
高雲天又介面道:“桌案會擋住噴濺的血跡,那間屋內地面是夯實的土地,未曾鋪青磚,有血跡撒上不細細觀瞧難以分辨,可,他們二人如何將屍體搬到歇息之處,而不被人發現?前院後院的院中可都是人,從那間小屋到死者被發現的屋中,我量了一下至少需要十步……”
董圓圓喊道:“那玉器鋪老闆尋個理由,提前將院中人轟到別處便是了。”
賈川一拍大腿:“甲方……玉器鋪老闆是給作坊活兒的人,說話理應有些分量,只是可能是殺人後才出面將後院中人支走,也就是等待院中人離開的工夫,死者的血流的差不多了,二人快速將屍體抬到屋中,這過程必定有血留下,但地都是土地,府衙是轉天去的,且不說他們未曾嚴謹辦案,便是認真了,也未必能在院中找到血跡,匠人們一直忙乎著,他們更容易疏忽。”
“那隨從必定穿了一身玄色長衫,這麼一頓折騰,他身上怎會沒有沾上血跡?”高雲朵忍不住說了一句。
只聽見聲音,不見人,坐在院中的幾人只賈川伸長了脖子找了找。
陳默點頭說:“不僅這名隨從是黑色長衫,玉器鋪老闆身上的衣衫也是深色的。”
“可惜不是當時接到案子。”賈川感慨了一句。
順子卻問:“可就算這一切都像你推斷的這般,作坊裡的人怎會在玉器鋪老闆走了之後,不找找張玉?就這麼等到轉日開工?”
賈川說:“作坊裡的老師傅說玉器鋪老闆雖日日都去監工,但有時候是黃昏的時候去,我懷疑行兇這一次便是黃昏的時候去的,至少是離黃昏很近的時候,這門手藝不好點燈來做,一旦瞧不準,手中的玉石可就費了,所以極有可能玉器鋪老闆事後,找個藉口又耽誤了會兒工夫,等天黑下來才離開,有與張玉住在同一屋的人,見到張玉躺在床上,身上必定是蓋了被子的,召喚兩聲沒有應答便也就不管了,如此拖到轉日也能說得通,可見這張玉平日裡與其他人相處的並不算融洽。”
“只要是轉日發現的屍體,便可推脫到別人身上,玉器鋪老闆也就沒了嫌疑。”順子總結性的說了一句。
“對!”董圓圓認可的喊了一聲。
陳默問:“即便你能推斷出這起案子理應有的模樣,也沒有實證指認安平伯與此案有關啊,你明日去安平伯府能做什麼?”
“要不說得跟你們嘮一嘮呢,原本我想著直接去見安平伯,看看能不能從他口中詐出點啥來,說了這麼一通之後,我覺著明日還需再去趟作坊,如今見過隨從的人只有作坊裡的那些人,現在我知道大概個頭,再知道大概的長相,暗地裡找人問問安平伯府中的下人,說不準……”
賈川話沒說完,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他趕緊停下來朝院門看去,一名錦衣衛小旗匆匆跑進來站定躬身道:“順天府尹鄭道寧來了。”
賈川想到錦衣衛的人會佈防,所以才會在院中這般肆無忌憚的說,但沒想到連府尹都能攔下。陳默站起身說:“府尹是來見你的,我們就別在這杵著了,各回各屋吧,等府尹走了咱們再說明日行程。”
順子一聽心裡連連叫苦,這位千戶明擺著沒有離開的意思,今晚還要與他睡在一屋,順子剛輕嘆一口氣,便聽到董圓圓說:“你一人拉不動我。”
順子扭頭一看,高雲朵正在奮力的想把董圓圓拉起來,他趕緊跑過去幫忙。
董圓圓抬頭憨憨的笑著對順子說:“腿蹲麻了。”
……
鄭道寧來的匆忙,只因呂峰迴去後說的悲憤,他聽得卻心驚。
留下仵作他倒是不怕,如今屍首已變作白骨,不論仵作說了什麼,都無從驗證,且仵作留在高家的時間越長,他越不擔心,哪怕到了御前他也敢提出質疑:仵作因何變卦?可讓鄭道寧心驚的是賈川這一日當真是去了作坊也去了玉器鋪,只聽呂峰的意思,賈川沒給順天府任何顏面。
京城中的官員,不論是何品級,也不論與他是否有恩怨,與順天府過事,場面上的面子還是要給的,賈川這般遛了呂峰一整日,又將呂峰轟走,此乃對順天府官員的羞辱,他怎敢如此?只憑皇上撐腰?來日不在官場中走動了?還是……
鄭道寧心裡盤算了一下,賈川此種行徑他覺著更為可能的是源於初出茅廬的輕狂,而非胸有成竹的漠視,且還有可能是想傳遞給他一些訊息,可只查了一日,又都是他安排好的,能查到什麼呢?
鄭道寧不敢耽誤,也沒有去找張廉商議,上轎直奔高家。
因已到宵禁時間,鄭道寧被攔下盤問也屬正常,但到了高家門口竟是被錦衣衛攔下,鄭道寧的心裡不免有些慌張。
若是錦衣衛只負責幫著賈川查案方便,鄭道寧雖心有忐忑,卻也不懼,沒走到檯面上來便是還想講規矩,但攔他轎子,還讓他等著,這便不止是查案方便了。
張廉的話在鄭道寧耳邊響起:皇上剛剛繼位,先帝又在位時間不長,一個穩字至關重要,此案又非什麼大案要案,皇上不過是想借此機會敲打一下順天府、刑部還有安平伯,待那個毛頭小子查不出個所以然來,咱們再一同向皇上服個軟,此事便也就翻篇了,以後查案小心些便是了。
鄭道寧覺得有道理,皇上重查此案的源頭在安平伯被參‘驕縱枉法’,安平伯也不是第一次被告到御前,先帝時候便告過一次,查無實證便也就沒再提,鄭道寧覺著安平伯乃靖難之役的功臣,雖平日裡行事確有不妥,但安平伯不是還沒死嘛,真要收拾伯府也要再等等。
鄭道寧給自己鼓足了勇氣,邁進了高家的院子。
賈川迎在院中,或者說他根本便沒有動,見到鄭道寧行禮後,指了指腳下的凳子說:“鄭府尹莫嫌棄,這時節也就這地方最舒坦,小風一吹舒爽的很。”
鄭道寧愣住了,他再怎麼說也是正三品官員,可他沒聽說賈川有品級,竟還敢讓他坐在院中,只怠慢不敬這一罪名,便可讓賈川捱上板子。
鄭道寧猶豫了一下,莫說他沒帶衙役,便是帶了,這院中必定有錦衣衛的人,他能打的成?
“為官多年,還是第一次坐在院中凳上與人交談。”鄭道寧寒著一張臉,沉聲道。
“常做的事,不一定都是對的。”賈川指了指凳子,自己先坐下了,而後自顧自的說:“賈某不才,不明白府尊親臨的用意,我無品無級,竟勞煩府尊空手來看望,實在是想不出個所以然來,還望府尊幫我解惑。”
鄭道寧屁股已經捱到凳子了,被賈川一句‘空手來看望’整不會了,他腦子裡閃出一個畫面,若是帶著東西來,便會被賈川熱情的迎進屋內的畫面。
賈川偏在此時笑呵呵的問:“府尊可覺著院中舒爽?有時候屋中憋悶,真要到院中來透透氣,不然腦子容易糊塗。”
本章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