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鄭頭想了想,說:“或許是為了藏在身後……”
“這是多大的事?這可是要人命的事!這可是不知道能要多少條人命的事!這可是……哎呀,總之這等大事中的關鍵,尤其是與官府的溝通,不是掌握在自己手中,換做是你,你能安心?”
老鄭頭像是明白了什麼,問:“你等他死了之後再與我講這些推斷如何?”
“哦,對了,咱們在做臨終關懷,可我就納悶了,他們既然無官職,我怎還鬥不過他們?他們的手連開封府都伸不到,只能找你們偷偷過來殺我,你沒聽過民不與官鬥?”
光頭冷哼一聲,問:“若民與官好的穿一條紈絝呢?”
“那也是地方官,你只需說是誰,我便能收拾他。”
“哼!你覺著有皇上為你撐腰,若皇上不是皇上呢?”
賈川嚴肅起來,沉聲道:“那便更不可能留他!你知道什麼……”
“我為何要告訴你?我巴不得龍椅換個人坐坐!”
賈川皺眉問:“誰坐與你有何干系?你以為你日子過的不順義是因為皇上?不是我說你,你要是能活下去,一身功夫也在,你能指揮個什麼運動,是吧,又有一攬子建國的決策,你琢磨琢磨皇位誰做的事也行,可眼下你快嚥氣了,你只需考慮是誰讓你這麼早早喪命,這是與你直接相關的,至於皇上誰來做?留給後人去解決吧,咱們這一世能讓自己死而無憾就算是燒高香了,你想的有點多。”
老鄭頭趕緊補充道:
“我做了一輩子仵作,莫說誰做皇上,便是誰做知縣,與我何干?皇上有個啥想法,傳下來,到我這兒收到訊息的時候,還有幾分原意?還是撿能讓自己痛快的活法吧,哦,你現下是選個讓自己痛快些的死法,人都要死了,不想著給自己報仇,還惦記誰做皇上,難怪他們會找你來送死。”
光頭氣得不輕,呼呼的喘著粗氣。
賈川怕剛才的藥白喝了,趕緊勸道:“想來你是不知如何說,這樣,我問,你答,你靠什麼為生?”
“我是……船戶,本靠打魚為生,但有漕役在身……”
光頭的話匣子算是開啟了,可賈川越聽越覺著不對勁。
光頭說大胖在位時將漕法由轉運法改成兌運法,光頭解釋了一下,之前他們這些船戶僉派到漕役,得從蘇鬆解運到德州,一趟下來得小半年光景,改成兌運後,他們只要從蘇鬆解運到淮安,兌給淮安所的軍爺們,他們便可回家了。
原本這是大胖體恤百姓的德政,省去船戶不少時間,兌運法就是船戶自己出錢僱傭軍戶替他們走剩下的漕運,原本這樣對這些船戶來說也是好的,漕役躲不過,花些銀錢買時間,船戶也是願意的,但新的漕法,光頭他們走的這一段水路的腳費要船戶們自己出,且船戶也分大戶小戶,小戶沒有大船,只能五戶十戶的聯保合租,而能用的大船都在一人手中,更離譜的是即便是大戶,自家有船,想走漕運也不能用自家船,只能從這人手中租用,而這人竟是個鹽商。
賈川知道鹽商有錢啊,尤其在江浙一帶,至於為何會有錢,為何會有這個能耐壟斷漕運上的運作?而漕運又是如何運作的?賈川不知道,但他知道壟斷的影響。
光頭說衙門規定漕運每石加腳耗一升,到了這位鹽商這裡,加到每石半鬥,足足高出五倍,船戶怎能受得了?可不租用這位鹽商的船,根本下不去水。
賈川本就聽不懂,這時候更是不懂,忍不住問:“他一個鹽商怎敢幹預漕運的事?”
光頭冷哼一聲說:“之前漕運是轉運法,官府全程提供漕船,船戶跟著走便是了,如今改成兌運法,從蘇松到淮安這段路程,官府不再提供船隻,這便是給了其他人謀利的機會,皇上整日吃的飽飽的,隨意想一出便是一出,可有想過那些船戶如何過活?”
“你還挺仗義,我聽不懂你說的這些法,但能明白你的意思,你覺著皇上有了新政,卻沒能想周全了,給這些奸商有機可乘,可這事兒怎會與開封採藥局有關聯?聽你的意思,你肯定是住在江浙一帶,運河邊上的,大老遠的跑到開封來,還是為了殺我,找你的人總要給你個理由吧?還是說給銀錢你便做?”
光頭沉默片刻,又說:“這鹽商多收的腳耗,一多半都要孝敬給各個衙門和衛所,自是無人會聽船戶叫苦,可四百料的大漕船全在劉家人手裡,不租他家的,漕運根本運不完。”
賈川皺眉,他撓了撓腦門問:“你是想讓我認為你是個船戶?”
光頭張了張嘴,像是被什麼噎著了,聲音堵在喉嚨處沒有發出來。
“我再說一遍,我不關心你是誰,我只運河邊上的人為何跟開封採藥局扯上關係了?我究竟是招惹了誰?你若是再避重就輕,莫怪我提前送你離開!”
老鄭頭趕緊跟了一句:“他是聽得不耐煩了,他脾氣急,他問啥你說啥,聽我句勸,別將他惹急了,之前將他惹急了的,現下都在下面呢。”
光頭像是聽進去了,他深吸一口氣才說:“皇上要遷都回南京,我說的是死了的那個皇上,可漕運這個事兒,每個環節都流金淌銀,多少人攀附其上,賴此為生,你可知南北漕運每年官運多少米糧?五百萬石!運這麼多的米糧,需要造多少漕船?河務上要養多少腳幫、閘工、縴夫?沿途要修多少水倉?各地州縣要徵調多少漕役?朝廷每年要撥付多少疏浚銀?”
賈川眉頭皺的更深了,他還沒有開口發怒,光頭又說:
“若是遷都回南京,漕運必廢!你以為那鹽商為何要攬下租船的事?他想要這個,需使多少銀錢打點衙門衛所以及漕運上下的人?只為了租船嗎?他是鹽商,不走私鹽哪來的金山銀山?但朝廷若是遷都回南京……斷人財路,如殺父母,你說他們為何要與採藥局為伍?只要能攔住遷都,他們什麼都做的出來。”
賈川眉毛都快豎起來,他想過很多種可能,奈何他對這一世的總體環境還是不夠了解,只憑採藥局裡的這些線索,打死他,他也不可能想到這案子與漕運有關。
賈川迅速的將光頭的話在腦中過兒一遍,而後問道:“他們找採藥局能整出什麼有用的法子來攔著遷都?”
“他們在做什麼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擋了他們的路。”
賈川哼了一聲說:“你都是將死之人了,還藏著掖著,我是真不知道你是真傻還是假傻,這般說還不如嘴硬一些,一個字不說!”
老鄭頭聽得本來就發矇,賈川再這般說,他更是不解,忙問:“他說謊了?”
“我對周成或者說採藥局可什麼都沒做,周成死的時候我正在王府收拾汝南王,他們身在江浙一帶,接到命令趕過來總需要些時日吧?我就納悶了,他從何處下的結論說我擋了他們財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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